《烟凛》Q半边

3、03

　　炎日悬空，浅碧残云。清露沾草，庭树叶落。

　　秋高气爽。

　　连絮喜欢雨后的世界。舒适，通透。

　　水气氤氲，花草的清香缭绕四周。

　　她慢腾腾地在小道上走着，避开乌泱泱的人群。

　　三个年级，一个年级十六个班，一个班七十人左右。三千多人。即使每个年级错峰十五分钟用餐，每当午饭时间，校园里依旧是人山人海的盛况。

　　挤开人群冲进食堂，仍是需要排上堪比长龙的打饭队伍。连絮索性摆烂。

　　瞄一瞄拐角的斜挎红绸条的执勤老师，确认他们的眼睛忙不过来。连絮站在监控死角，掏出手机，飞速解锁。

　　风：放学我来接你

　　连絮眼尾上扬，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浅笑。她抬头，眼睛侦查前方情况，手指在键盘上盲打。

　　L&F：爱你（甜兔酱表情包）

　　咻，消息发送成功。

　　连絮将手机静音锁屏，揣进兜里。

　　历经坎坷的二十分钟，连絮接连闯关“挤进食堂”“排队”“打饭”“抢到座位”。

　　八块钱一份盒饭。

　　有蔬菜，有米饭，有肉，有蛋，有汤。

　　价格实惠，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色香味俱缺。

　　米饭有硬有软，每一勺都是盲盒。清炒豆芽咸到齁嗓子。土豆炖牛肉的土豆脆心，牛肉发柴。西红柿炒鸡蛋的西红柿酱玫色，鸡蛋仔细一闻有点腥。

　　喉咙深处的软骨组织还未修复，颇为敏感。吞咽之间稍有不慎，便隐隐作痛。

　　连絮吃一会儿，停下，叹一口气。举着勺子发呆两秒，再叹一口气，继续吃。

　　“愣着干啥呢？”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咣。手机丢到桌子上。
　　屏幕里不停歇地弹出提示框，一闪一闪的。嗡嗡嗡，桌面跟着一起震动，

　　连絮的身子才扭到一半，薄恰已经大剌剌地坐到她的对面。

　　坐姿狂放不羁。

　　脚踩着连椅的不锈钢横梁，身子歪斜。

　　连絮悄悄地在心里吐槽：“啧啧啧，这里地方忒小，容不下薄少爷”

　　咽下齁咸齁咸的清炒豆芽，喉咙刺痛，她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说：“你吃完饭了？”

　　薄恰拿起手机，两根拇指在键盘上翻飞，间隙中抬眼瞥一下连絮，漫不经心地说：“那‘颠租’老头讲一半我就从后门跑了”

　　连絮思考两秒，跟上薄恰的思路。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
　　教物理的余老师，年岁略高，吐字不是很清晰，说话吞音。诸如“电阻”之类的词，听起来有些许口音。

　　连絮说：“不要乱在背后说老师”，她扭身看一眼侧后方的监控，往旁边挪一挪，挡住监控的视野，“这都是摄像头，你很嚣张”

　　薄恰头也不抬：“一个食堂千八百个人，谁逮得过来”

　　连絮不认同薄恰。她对此保留意见，默默地继续吃难吃的盒饭。

　　薄恰忙得不可开交，仿佛一个电商客服。但是他却不走，顽强地瘫在椅子上。此情此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连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很想问一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琢磨一番，这句话颇有赶人走的不礼貌意味。

　　她便没有吭气。

　　直到连絮吃完饭，薄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滋啦一声。

　　他说：“吃完了？走，回教室”

　　连絮站起身，端着饭盘，向餐具回收处走去。薄恰低着头，仍是玩着他那个死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连絮身后。

　　走出食堂，清爽铺面而来。连絮深吸一口气。

　　心情舒畅。

　　经过操场，连絮见四下无人，做贼似的掏出手机。先看微信，风侧没有回复。接着视奸一下各个群聊。

　　这一上午，连絮一下子进了三个群聊。同学们在群里各式刷屏。

　　连絮快速阅读着。

　　猝然，薄恰凑过来，说：“欸欸欸？怎么回事？这么多群？”，他一惊一乍的，“我跟你说，风哥不在，我可看着你呢”

　　连絮：……

　　OK，这下她知道薄恰要干嘛了。

　　连絮往右一瞧，须臾之间抓取了薄恰手机屏幕里的内容。

　　一千多条未读消息。
　　有私聊，有群聊。

　　夜店营销问薄恰今天订不订卡座。
　　奢侈品代购找薄恰要邮寄地址。
　　动漫头像叫他“老公”
　　美女头像叫他“薄少”
　　猫猫头像叫他“哥哥”
　　有人找他借钱。
　　有人找他约酒。

　　机车群。
　　组局群。
　　游戏群。

　　满屏红点，眼花缭乱。
　　聊天框宛如滚动条，轮番上阵。上一秒刚进来的消息内容，下一秒聊天框就被压下去。想找它看第二遍是个辛苦活。

　　连絮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薄恰看着连絮，满脸的“我不相信”

　　……你开心就好。

　　人行监视器·薄恰回到教室后，完美卸任。他晃晃悠悠地走回角落，继续他的浑浑噩噩。

　　连絮颇为无奈地坐到位子上。

　　两天后周考。她的学习时间不多，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都得抓紧。

　　嗒，嗒，嗒。轻微的脚步声。
　　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

　　既混在吵闹嘈杂中，又能单独听到。

　　罗寒回来了。

　　他缓缓坐下。

　　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鼻腔。

　　连絮写题的动作顿了顿。

　　烟味。

　　他身上有烟味。

　　烟味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淡淡的。

　　连絮偏头去看罗寒。

　　阳光倾泻，透过窗户洒在身上，泛起光晕。暖色柔和，却溢出凛冽。

　　一秒，两秒，三秒。

　　罗寒骤然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问：“嗯？”

　　锐利。
　　无来由地，她心里冒出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