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凛》Q半边

2、02

　　秋雨绵绵。
　　风吹细霖，云漏疏星。霏霏冽冽，苍苍滂滂。

　　连絮撑着透明雨伞，站在居民楼的楼下门禁口。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雨滴跌落，摔在伞面。

　　冷风刺骨。

　　她焦急地等待风侧。

　　凌晨一点，风侧踉跄地出现在连絮的视野中。

　　她手忙脚乱地冲到他面前：“风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

　　风侧靠在她身上，艰难地说：“先回家”

　　雨势渐猛。雨水砸着玻璃，寒风晃动窗户。嘈杂，阴郁。使人心烦意乱。

　　血液凝固，褐色斑驳。破碎的衣服黏在伤口上。风侧的脸色泛青。

　　连絮翻出打火机。浅灰色塑料壳子，不太灵敏的按钮，燃油在打火机里晃荡。打了两次火，才窜出火苗。她用火燎一遍剪刀的刀刃，小心翼翼地剪开风侧的上衣。

　　血腥味。

　　“来根烟”头顶传来风侧的声音。

　　连絮停下动作，埋怨地看一眼风侧。她一边翻烟盒，一边念念叨叨：“少抽点吧”

　　烟递到嘴边，风侧将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备孕再戒，你急什么”

　　连絮的脸唰一下变得像个红番茄。

　　啪，烟尾沾上火苗。

　　袅袅白烟。隔着烟雾，风侧逗弄连絮：“等不及了？”

　　连絮稍微用力，撕下最后一块碎布，说：“还是不疼”

　　“嘶，轻点”风侧痛得咧嘴，“反了你，白天干轻了”

　　连絮轻轻抚摸着他的伤，眉毛耷拉，语气弱下去。她问：“你去干什么了？”

　　风侧没有搭腔，他沉默地抽着烟。

　　连絮扁扁嘴，轻柔地用酒精擦干净血迹，拿出医用绷带，熟练地包扎伤口。

　　腹部，手臂。

　　纹身图案被伤口断开。

　　她将东西收回急救箱。清扫干净后，重新坐在风侧面前。

　　缓慢地钻进他的怀里。

　　连絮亲他的下巴，他的脖子，他的胸口。

　　他的腹部。

　　“嘶”风侧难以自抑地喟叹。

　　痛楚和欢愉充盈大脑。

　　他右手把烟头按灭，左手掌控连絮的频率。

　　濒临窒息之际，连絮听到他说：“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

　　花语侧躺着，身体的一半凌空。她的右胳膊，她的右腿。都不属于她。

　　破晓时分。

　　花语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回到二楼。

　　她缓缓躺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肚子。

　　你爷爷是个混蛋。
　　你爸爸和你姑姑都不靠谱。

　　妈妈是你坚强的后盾。

　　房间回荡着花语的低喃。

　　只要能有钱，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小时候去翻垃圾桶捡别人扔出来的破棉袄过冬，她的孩子不会的。
　　永远不会。

　　开学第三天，罗寒见到了他的新同桌。

　　洗得发白的校服。宽松，平整。包裹身躯，隐匿曼妙。

　　他遗憾地移开目光。

　　连絮拘谨地朝他笑一笑，说：“昨天谢谢你”

　　罗寒淡然地说：“客气”，他盯着连絮清澈透亮的眼睛，“有事随时叫我”

　　连絮再一次束手束脚地向他道谢。

　　一秒，两秒，三秒。

　　罗寒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卷子。

　　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飘过来，挠得他心痒痒的。眼前一会儿浮现灯光下的连絮隐隐约约的腰身，一会儿是花语坐在床上一寸一寸地褪黑丝袜的画面。

　　他咽了咽口水。
　　燥热从腹部窜到喉咙。

　　罗寒用余光去追踪同桌的一举一动。

　　放下书包，收拾桌子，拿出书和文具。

　　他在期冀昨日的旖旎风光能够复现。
　　校服挡得严严实实，显然希望渺茫。

　　碍事。罗寒生平第一次对校服产生了不满。

　　嗡嗡嗡，手机震动。桌子跟着一起震。

　　罗寒收回目光，去拿手机。

　　微信群聊有人在发消息。

　　短短三天，这个新组建的班级，已经迅速建立了种类繁多功能各异的许许多多的群聊。
　　有老师的班级群，没有老师的班级群，男生群，女生群，住宿生的每个宿舍的群，走读生替住宿生代购的群。

　　大家在任意一个没有老师存在的群聊里，转发-瞎聊-乱侃-斗图-P表情包。

　　只要有一个同学的微信好友，那么就能无差别地被拉入另一个新诞生的群聊。赛博版有丝分裂。

　　罗寒娴熟地点进群聊设置页面，娴熟地开启消息免打扰模式。

　　连絮犹豫了一小会儿，说：“罗寒同学”

　　罗寒正大光明地将视线投向了连絮：“嗯？”

　　连絮举起手机，摇一摇，说：“可以加个微信嘛？再把我拉进群里”，她顿一顿，语调带着丝丝缕缕的羞赧，“我只有一个刘老师拉我进的班级群”

　　她想融入班级集体中。

　　第一步，打进同学内部战线。做到这一步，也就成功80%了。

　　罗寒说：“可以”，他亮出二维码，一边举手机，一边随口问道，“薄恰没拉你？”

　　连絮歪歪头，笑：“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心思在学校的人嘛”

　　罗寒跟着笑：“也是”

　　奇形怪状夸张醒目的金属项链，用发胶定型的泛着光的头发。进了教室就像没睡醒，浑浑噩噩，却不能说他没听课，因为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也能答上来。每天最有活力的时刻，便是课间和放学。晚自习最后十分钟是他跟他的身边那一撮人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嗨的开会时间。

　　宛如在昭告天下“我来学校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滴。

　　好友验证通过。

　　微信原始头像。
　　昵称就叫罗寒。
　　没有朋友圈。

　　连絮惊讶了一瞬。

　　个人爱好，要尊重。

　　罗寒干脆利落地将连絮拉进大大小小的群聊。

　　一个新用户加入【五号狱友群】。

　　昵称为L&F。
　　头像是抱着白色爱心的白色小阿飘。

　　早点睡觉不然会嘎掉：@L&F欢迎
　　小兔小兔圆滚滚：@L&F欢迎
　　月光安眠曲：@L&F欢迎
　　胡肉肉：@L&F欢迎
　　喝粥的鱼：@L&F欢迎
　　Tiv琛：@L&F欢迎

　　放学去吃烤包子：@L&F爆马甲爆马甲

　　用户已注销：（18级理科5班的群成员的截屏）
　　用户已注销：（上吊小人疑惑表情包）
　　用户已注销：是紧挨着老刘的这个人吧？
　　用户已注销：她不是老师吗？
　　用户已注销：谁给老师放进来了？

　　小兔小兔圆滚滚：@用户已注销 好像是罗寒……

　　用户已注销：@罗寒

　　禁止熬夜：什么情况？
　　禁止熬夜：老师来了？

　　网恋被骗五块二：（惊恐）
　　世界以痛吻我我痛死：（惊恐）
　　是个半仙：（惊恐）
　　板紫根：（惊恐）
　　一块秋葵：（惊恐）
　　财神爷的心尖宠：（惊恐）

　　L&F：Hi（甜兔酱表情包）
　　L&F：大家好呀（爱心）我是连絮

　　刷屏猛地停住。

　　群内安静三秒。

　　小兔小兔圆滚滚率先打破僵局。

　　小兔小兔圆滚滚：@L&F 欢迎连絮

　　紧接着又是一长串刷屏。

　　当连絮将甜兔酱卖萌表情包发送成功时，【@L&F 欢迎连絮】已经霸屏。

　　同样的，好友申请就像雨后春笋般地嗖嗖嗖冒出来。

　　手机嗡嗡嗡地震成发电机。

　　罗寒笔没有停，往连絮方向瞟了一眼。

　　连絮正手忙脚乱地调节微信的设置。

　　经过一个早自习，手机才逐渐平静。

　　铃铃铃。下课铃打响。

　　教室轰地一下变得吵闹。

　　有几个同学经过连絮身旁，特意和善地朝她笑一笑。

　　连絮赶紧也冲人家点头微笑。

　　待想要活动的同学都走出去后。连絮才有机会缓口气，她给风侧发了一条消息，等了半分钟，风侧没有回复。

　　连絮将手机锁屏丢进书包。提笔，欲在教材上写名字。

　　门口有人喊：“连絮”

　　连絮抬头。

　　是刘老师。

　　连絮一跨出教室门口，便被刘老师揪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视一番连絮，开口：“可算来上学了”

　　连絮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前两天家里有事”

　　刘老师撇撇嘴，说：“什么家里有事，就你那个小男友吧？”

　　连絮更加不好意思地笑。

　　刘老师拍拍连絮的肩膀，说：“你是读书的料子，好好学，别浪费”，她观察一圈四周，清清嗓子，压低声音，“我老公说昨儿夜里在贰苑那边，有一伙人撬了几辆车，好像还抢了一家金店，你没参与吧？”

　　连絮瞪大眼睛，使劲摇头：“我怎么可能呢”

　　刘老师斜睨她一眼，追问：“你那小男友也没参与吧？”

　　连絮的脑子里霎地炸出一道闪电。
　　风侧的血，风侧的伤。

　　难道，他……

　　连絮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也没有”

　　刘老师长舒一口气，说：“那就好”

　　连絮的手指蜷了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