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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玉软花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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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两个字落下,这会儿轮到洛瑜沉默了。
她清楚韦留益的为人,是决计会将脏水泼到她身上来,可为何祁凛彻却如此镇定,甚至没有丝毫好奇。这反倒令洛瑜更为忐忑了。
纠结片刻后,她问:“审出什么了吗?”
祁凛彻没有立刻回答,放下茶盏后,问道:“昨日你寻我,可是为这事?”
“啊?是……”洛瑜咬唇,知晓是瞒不过去,解释道:“我与你说了谎——不是有意瞒你,昨日我在街上撞到他,有些害怕,他开口问我要一万两,我不知该如何,才来刑部寻你。”
“嗯。你怕他?”
“是。他虽然是我叔父,但是,但是……”
过去的那些事梗在喉咙里,洛瑜难以启齿,可一想到韦留益颠倒黑白的本事,她胸中闷着的一口气怎么也顺不下去。她深呼吸,艰难开口道:“外祖母病故后,叔父和婶母过来村里,把我接到了他们家,的柴房。十一岁那年,几乎每个夜晚,叔父都会隔着门,说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我只能瑟缩在角落里。”
“他打过你?”祁凛彻蓦地出声。
“嗯,用藤条,说是教训我不听话……那晚,他强行撞开柴房门,要,非礼我,我很害怕,摸到地上一根细木柴,朝他的眼睛用力戳去,事后我就逃了出来,他的眼睛,我不知道,瞎了……”
后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她咬得唇瓣泛白,单薄的肩脊微微发颤。
祁凛彻没料到是这么回事,心道,挑断她叔父的手筋还是轻了。
这也与荀青禀报的昨日他们在街上说的话,一一对上了。想必韦留益一来京城,被骗去了赌坊,在地下赌坊里把钱都输光了,街上意外撞见她,才趁机张口索要钱。
隐隐的啜泣声从身旁传来,祁凛彻一愣,偏头看过去,她微垂着头,白皙面颊上滑落两滴热泪。
祁凛彻顿时感到有些无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一听这话,洛瑜本已憋回去的眼泪霎时流得更凶了。
“已无事了。”
祁凛彻干巴巴地说完,环视屋内,找不出一张巾帕给她拭泪。他一时找不到话安慰,只得伸左手过去,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不解地看向他。祁凛彻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擦吧。”
洛瑜:“……”
擦眼泪吗?用他的袖子?
可是对上他凛厉冷肃的眼神,哪儿敢说出拒绝的话来,洛瑜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那句“擦吧”听在耳里像是命令似的。
她呜咽着垂首,埋在他小臂上。
祁凛彻抬起另一只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对这个妻子颇为头疼。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浸湿了他的衣袖,凉凉的。
他叹了口气,收回左手的同时转到她腰后,右手从她膝下伸去,轻松把她搂进怀里,抱坐在腿上,语气有些无奈而生硬:“莫哭了。”
洛瑜懵懵的,下意识地圈住他脖颈,靠在他怀中,脸上仍挂着清泪,一抬眸,是他轮廓分明的下颚。
“……”
男人稍沉的呼吸洒在她头顶,有些发痒。耳边听着他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缓了一阵儿后,她回过神,才想起来解释:“我本没有想哭的,许是、许是……”
“被我吓哭的?”他接上她的话。
“啊……倒也,不全是。”洛瑜诚实道。
“怕我?”
“……啊,没有……有一点儿吧……”洛瑜赶紧找补:“不过没有叔父可怕,你是,夫君只是长得凶了些罢,大概……”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意,似是被气笑了。
洛瑜仰着小脸看他,那丝笑意稍纵即逝。她低声说:“我刚刚,是想到了从前的事。不过,都过去了。”
“嗯。无事了,他已不会再找你麻烦。”
不知为何,偎在他怀里竟生出莫名安心的感觉,她不自觉地往他颈侧贴了贴,刚哭过,嗓音软绵绵的。
“多谢……夫君。”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夫君怎么会出现在巷子口?”
祁凛彻:“路过。”
“……哦。”
祁凛彻自然不会把自己早已在周围埋伏好一事说与她听,他敛眉看去,她已没有再流泪,浓密鸦睫上沾着湿润的泪珠,此刻乖觉地靠在他怀里,竟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了么?
淡淡栀子香钻进鼻尖,怀中之人软软的,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竟不敢太用力。
他分出片刻心神,庆幸方才进屋前去了趟净室,简单擦洗了一遍。却忽听她道。
“你受伤了?”
“……”祁凛彻一愣,“小伤。”
洛瑜嗅到鼻尖隐隐的血腥味,蹙着眉头从他身上下来,一边取下腰间的针灸袋,一边道:“我给你瞧瞧。”
“不必。”
“嗯?怎的了?”
“咳,一点小伤,不碍事。”祁凛彻也跟着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着人送你回府。”
洛瑜哪肯轻易离开,一只手已然朝他腰间玉带摸去,问道:“是何时受的伤?”
祁凛彻一把扣住她手腕,下一瞬,自己的手腕上却搭过来两根纤纤指尖,他飞快松开手。
“脉相沉稳,倒确是无大碍,只是眼下伤口渗血……我替你针刺止血,再包扎一下。”
“不必。”
祁凛彻止住她的动作,看眼她脸上浅浅的泪痕,问:“方才不是还说怕我么?”
洛瑜眨眨眼:“可你现下是病人啊。”
“……”
洛瑜把针灸袋摊开在桌上,转头看他:“祁大人,坐下罢。”她特意用了这个称呼。
果然,祁凛彻听后,眉头拧得更紧了,却没有再拒绝,听她的话坐在椅子上。
待看清他腰腹、后背上的伤时,洛瑜禁不住轻嘶一声,“祁大人,这可不是小伤。”
祁凛彻抿唇不语。他方才在净室内擦洗得急,只随手草草包扎了两下。
“是昨日受的伤罢?”
“嗯。”
“夜里回府时,你也没有说起这事,若我那时知晓……”
“就不会说谎了?”
“……”洛瑜一噎。
过了会儿,她一边上药,一边问:“背后还有好多处陈年伤疤,也是办案时受的吗?”
“不是。”
“嗯?”
祁凛彻本不愿多说,对上她清澈灵透的鹿眼,叹了口气,只得回道:“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
“去西北边境吗?”洛瑜放下药瓶,说道:“此事听祖母说起过。”
“嗯。”
“疼吗?当时。”
祁凛彻沉默片刻,少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摇头:“不疼。”更确切的说法是,他已不记得刀剑袭来时产生的痛感了。
“好了,这几日着意些,莫沾水。”
洛瑜重新收好针灸袋,祁凛彻的目光顺着看过去,问道:“你会针灸?”
“当然。”洛瑜弯了弯眸子,“从前在村里,跟着医堂老大夫学了几手。”
“嗯。”
祁凛彻飞快系上衣裳,彷佛她柔软的指尖触感还停留在肌肤上,他颇有些不自然,一边朝外走去,道:“让荀青送你回府。”
“好。”洛瑜也跟着出了门,往前院走去。
两人一道走着,一时无话,再次安静下来,似乎又回到了沉闷疏离的夫妻状态。
将要上马车时,洛瑜回头望着他,这一眼看过去,似乎,他并没有第一回见面时,那么让人害怕了——虽然模样还是长得很凶。
“夫君。”
“怎么?”他问。
洛瑜与他隔了段距离,她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来些,“今晚,回熙止院吗?”
“……”祁凛彻侧眸,看着她通红的耳尖,把“不回”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终是颔首道:“回。”
旋即撤开几步,一扬手,荀青驾着马车朝侯府的方向驶去。
车内,云萝看起来比她还开心,“太好了!三爷终于回院里了!”
洛瑜叹口气,“可我方才忘了问,是否要分房睡。”
“什么?!”云萝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倒豆子儿似地一连串道:“什么!娘子,您在说什么呢?您与三爷是夫妻,怎么分房睡?是不是方才在刑部,您与三爷吵架了?他惹您生气了吗?可刚刚瞧着也不像啊……”
洛瑜忙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道:“都不是,我只是,担心他回府后尚不习惯。对了,上回你寻的物件可都添齐了?”
“放心吧,娘子,都准备妥当了,一会儿咱们回了熙止院,就把三爷的用物添进内室里。”
“……东间卧房也一并收拾出来,添上他的用物吧。”洛瑜呼出一口气,“好歹,祖母能宽些心了。”
云萝安慰道:“娘子长得玉软花娇,惹人怜爱,三爷怎会不喜?再说,一回生,三回熟,您多与三爷接触,感情自然慢慢就有了。”
洛瑜不由失笑。夫妻感情又不是做买卖,哪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
不过,她脑中忽地想起了在后院的屋中,他宽厚温暖的怀抱。
回到侯府,刚迈进熙止院,就有丫鬟匆匆过来回禀:“三夫人,世子妃唤您过去东晖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