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一枝虞

4、四声喃喃

　　兰城的民风开放，没有京都那般严密的男女之防。每逢立春，各家少男少女们在长辈的组织下都爱聚在一处过逢春节。

　　逢春，逢春，自是看一个春字。今年的逢春节是罗府组织的，地点定在平湖山。云家的老嬷嬷早为自家的小姐少爷们准备了许多过节的吃食，有那香甜软糯的桂花糕、驴打滚，更有那干爽酥脆的龙须酥、茯苓饼。

　　今年国公府老夫人在兰城，罗大夫人自是请老太君坐镇。为了应这逢春节的景，今个儿秦淮穿上了老太君特意为他准备的锦袍。一席淡绿色的长袍垂至腿下，墨绿色的束腰绑在腰间，配得那玲珑剔透的玉石玲玲作响，好一幅世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景。

　　云喃随自家阿兄出门时，正冯云大将军出府。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头戴战盔，手持利剑，装束威严。

　　云喃自知自己阿父又要领兵打仗去了，只是此般为何如此着急，先前没见任何消息。“阿父，可是要出远门？”云望上前忙问。

　　“正是，昨日京都刚传来消息，这边关恐怕又有事变。事急从权，我等今日就要出发。你们在家要听祖母、母亲的话，等为父归来带你们爱吃的水晶饼来。特别是你，阿喃，如今是大姑娘了，也少让你阿娘操心……”说着云大将军伸手轻轻点了点云喃的额头。

　　“是是是，阿喃一定听话。阿喃会想阿父的，阿父定要向往日一样，早点平定混乱，早日归家！”云喃一幅乖乖的小女儿做派，依偎在父亲身旁。

　　“为父知道，定依你所言…哈哈哈…”云大将军爽朗的笑声和云喃娇软可人的撒娇声混合在一处，好一幅父慈女孝的画面，倒是叫旁边的云望显得有些多余了。

　　父亲向来这般有了闺女不要儿子的做派，他早就见惯了。他看了看站在云大将军旁边的杨副将，作揖道：“杨叔叔，此番前去，还请多看管住父亲，不能叫父亲多喝酒，若是他不守承诺，你且写信来，我定向我阿母告状。”

　　杨副将是云大将军的随身副将，跟随云大将军出征多年，也算看着云家兄妹长大。也深知将军往日指挥作战，烦闷压力之时，爱喝酒解闷，这是托他管着将军呢。

　　“郎君请放心，属下自会看着将军，不让他多饮的。”杨副将笑道。

　　“好了，你小子，才多大就学会管着你老子了。走了，在家记得照顾好家中事宜。”云大将军拍了拍儿子的臂膀，便快步组织着亲兵整理装束向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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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喃随自家阿兄赶到平湖山时，多数人家都已经到了。秦淮一改往日老气横秋的打扮，今日墨绿色锦袍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生机来，有些许“艳压群芳”之味，让云喃想不注意到都难。

　　少年人抬眸不动声色的张望，似在寻什么人。待那潋滟的桃花眼转向云喃之位，忽的一亮，如万般春色灌入其中，鲜亮明媚。他努了努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眸光闪烁，低头转向别处看去。

　　“今日个儿，大家都聚在此处，尽管放开怀。春山多胜事，此般美景，我等岂敢辜负。”罗大夫人站在兰庭高处执事道。

　　“自是，今个各家的姑娘家们也准备了些典雅小曲，伴这春山美景自是再好不过，各家夫人且先落座，听听这仙乐。”魏家大夫人笑着说道。

　　且说这魏大夫人，原是魏老爷府里的妾室，扬州瘦马出身。魏老爷的原配夫人是兰城孔夫子的嫡长女，虽说娘家算不上什么达官显贵，但也好抵是书香门第。
　　原配夫人三年无所出，就有了这宠妾灭妻的烂俗剧情。孔娘子郁郁寡欢最终也撒手人寰，这妾室才被抬上了位。

　　魏大夫人入府一年就为魏老爷添一子，自那也算站稳了脚跟。后魏三姑娘魏兰也由她所出，魏老夫人兴许是怕这瘦马将孩子养歪了，便将魏兰带在自己身边教养。但即使如此，魏大夫人作为魏兰的母亲自是将其毕生所学都教于她，盼着她能嫁入豪门光耀门楣。

　　今日的开场小曲是魏兰准备的，弹得是首《秦桑曲》。《秦桑曲》是根据诗词《春思》所作的古筝小曲，表达的是少女的暧昧和情思。今日在这场合弹奏，便有些不明的意味。

　　小曲情意绵长，魏三姑娘不负魏大夫人多年精心的养育，也算是琴技精湛。只是弹曲的姑娘面然红霞，长睫轻颤，弹奏间目光若有若无的向坐在男席的秦淮望去。
　　美人含情，换做是他人必是内心窃喜，但是换了秦淮这般老夫子……且看秦淮，一直低首正襟危坐，细细品茶，愣是没看见这绵绵情意。

　　“这呆子。”云喃不适宜的噗嗤一笑，倒是引得秦淮循声望去。桃花眼里带着些许迷惑与她对视，似在询问着什么。云喃挥挥手不理会他的目光和旁边的小姐妹继续说笑。

　　一曲毕，魏兰鞠躬回位。魏大夫人目光轻转，落在云喃身上道，“小女琴艺不佳，曾听闻云大姑娘身怀绝技，是将军府精心培育的妙人儿，想必琴技必定不在话下，可知今日是否有幸听姑娘奏一曲？”

　　云喃见魏大夫人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便知她打的什么坏主意。这兰城谁不知云府是武将之家，云喃自幼在军营长大，舞鞭射箭自是不在话下，但是琴棋书画应是不遑多论的……

　　秦淮见此俊眉紧蹙，打算着什么，正想向上前解围。确见云喃嘴角含笑，利落的一声，“好啊”，便转身向琴座走去。

　　轻缓的乐声自少女的指尖传来，她轻轻拨弄着琴弦，铮铮声响，幽缓绵长。在座的人正听得出神，忽然激亢的琴声自耳边炸裂，少女指如疾风，音律突如疾风骤雨般气势磅礴。

　　云喃低头弹奏，似无人之境，风吹起了少女大红的发绦，红色衣裙被风吹起，露出了少女莹白的皓腕。

　　整个平湖山沉浸在荡气回肠的乐声里，秦淮回过神来，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这首《战台风》他也曾听过，那时年幼随父进宫，宫中来了位边外的乐师。那是他第一次听此曲，京都少有人会弹，且因曲风充满阳刚之气和力量感，大多由男子演奏。

　　今日再次听云喃弹起，倒是别有另外一番心境。他看着那少女，青丝垂落在肩头，红色的发绦飘扬在她身后。那抹红愈演愈烈，盖过了平湖山的万般春色，似闯进了谁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