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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吃酒叙旧话里藏刀,县令首富各怀鬼胎 ...


  •   “吃酒可以,但只能去百花园。”

      徐圭言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秦斯礼微微一笑,继续解释:“我怕书意误会。”

      “……”

      秦斯礼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还是不吃?”

      徐圭言百般不情愿,头一转,“行吧,百花园就百花园。”

      不得不说,秦斯礼会享受,本就出自名门世家,没了身份但审美品味依旧一流。两人坐在亭台楼阁处,园内百花齐放,本以为会有蚊虫叮咬,却不知秦斯礼用了何种香料,不但味道清香,还能驱散蚊虫。

      徐圭言给秦斯礼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秦斯礼斜睨了一眼酒,玩味地看向徐圭言,“何事相求?”

      “这是我从长安带回来的好酒,怕你思乡心切,所以邀你一同品酒……”

      话没说完,秦斯礼便站起了身,徐圭言只得软下态度来,“秦斯礼,其实我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我犯错回长安受审就已经是这般狼狈了,更何况你当初……”

      “……长安到凉州这条路,这么长这么苦,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秦斯礼转头看向她,“徐圭言,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圭言仰头看他,“我是特意为你来凉州的。”

      秦斯礼一愣,紧接着笑出声来,“是来看我混得有多惨吗?”

      徐圭言诚恳地说,“不是,我想救你,但是当时我没法子,现在我有功名了,翅膀硬了,可以来救你了。”

      秦斯礼听到这话琢磨了几分,又坐到了徐圭言身旁,“七年了,你想起来救我了?早干吗去了?”

      徐圭言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这回我回长安,发现我爹又给我生了个弟弟,老来得子,他都忘了我这个女儿了。”

      “……你也别忘了,我是个女子,想要有自己的势力,在都是男子的朝堂有所作为,遇到伯乐,岂能是曲曲七年四个字一笔带过的吗?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我一人才能体会……”

      说到伤心处,徐圭言长叹出一口气,

      秦斯礼看到她这般模样“嗤”地一声笑出来,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放在石桌上,“徐圭言,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跟我来这套?灌酒卖惨,你以为我会吃你这套?”

      徐圭言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秦斯礼平静地看着她,片刻后她才觉得这闹剧毫无意义,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刘谦明的案子卡在心口,我放不下,”徐圭言把手帕折叠好,又塞回自己的袖子里,抬眼看向秦斯礼。

      “抓到刘谦明那晚,是在你秦家宅院外,他和你什么关系,能让他在感受到危险的第一时刻,就跑来找你呢?”

      秦斯礼垂眸,停顿片刻后,才与徐圭言对视:“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来找我,只为讨回人情罢了。”

      “什么救命之恩。”

      “他救了我的祖母,如果不是他,祖母早已命丧凄凉之地。”

      徐圭言点点头,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后突然放下来,“当年你一穷二白,刘谦明凭什么帮你?更何况你头顶着一个罪臣之子呢,他为什么要帮你?难道他……看上你了?”

      秦斯礼用力拍了一下石桌,徐圭言一哆嗦,收回拿酒杯的手,“……干什么啊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一点真情都没有?”

      “他和你萍水相逢,凭什么要对你有真情?”

      “嗯……那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见得你对我有什么真情啊。”

      “……”

      徐圭言语亏,抬手摸了摸额,“……我们言归正传,当晚刘谦明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他都给你跪下来了,这着实不像是讨回人情的样子啊。”

      “如果你觉得我是犯人,就抓回去审问,在这百花园中,着实有些煞风景。”

      秦斯礼说完便自顾自地倒酒喝了起来,没两口后放下酒杯,“今日为何你会风尘仆仆地回来?你家下人都做马车回来了,你怎么会被落下?”

      听到这个徐圭言便气不打一出来,“也是奇怪了,走到半路遇到了打劫的,我堂堂凉州城县令也能被人打劫?!”

      “然后啊,那群蒙面人只要我,不要其他人,所以我就让家中奴仆先走了,结果他们用麻袋蒙住我,说了一句对不住,就开始打我!”

      徐圭言说到激动处,“他们居然用捆棉花的木棍打我!根本看不出来有外伤,内里是痛极了,真是阴险狡诈。”

      而后小声念叨着:“走半道被人揍了一顿,真是晦气!刘谦明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怎么能知道我查到了谁头上……”

      秦斯礼听到后先是一愣,而后关切地说了一句:“我这里有从西域带过来的药,专治跌打损伤,一会儿让小厮拿给你。”

      “不用了,半乐已经去药铺帮我拿药了,没多久,整个凉州城都会知道他们的县令大人被人半路劫持、被痛打一遭了。”

      秦斯礼笑了笑,“痛还喝酒?”

      “身体和精神,总要有一个舒心吧。”

      “你来,就是为了问我刘谦明的事?”秦斯礼招手让人送了些果子过来。

      徐圭言摇摇头,“也不是,在长安吧,遇到了些烦心事,但在那地方也没一个可说得上话的人,只能回来找你借酒抒情了。”

      秦斯礼把果子递过去,“什么事?”

      “刚才和你说了,家中有喜,我有弟弟了。”徐圭言又喝了一杯酒,低着头自顾自的说,“从小到大,你也知道,我爸一直想要个儿子,现在他有了,徐家有后了。”

      眼看着徐圭言一杯接一杯地喝完,秦斯礼一把抢走了酒壶,“有了男丁又如何?又不是所有有根的人都能有一番作为,徐圭言,你现在最大的靠山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徐圭言一下子趴在石桌上,不肯动,秦斯礼看了一眼后,出口责备的话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圭言,旁的不说,你看我秦家之前好歹也算名门望族,顷刻之间便倒塌得干净,靠谁都不行,到头来只能靠自己。”

      百花园内溪水流淌,溪水碰到石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徐圭言完全放松下来,听着耳旁秦斯礼的絮絮叨叨。

      “……徐圭言,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秦斯礼说到一半,抬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徐圭言一动不动,呼吸沉重,似是睡了过去。

      秦斯礼看到她这模样,十分无奈。

      他和刘谦明的过往,岂止能是一个“恩”字概括得了的?

      秦家在先前的夺嫡纷争之中家破人亡,死的死伤的伤。

      几年之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秦家只有秦斯礼和秦家老太太还活着,在偏远荒凉之地苟延残喘。

      大赦天下后数月有余,秦斯礼背着秦老太太敲开刘县令的家门,他只记得手指弯曲,皲裂得每一条裂纹都疼痛。

      彼时,秦斯礼穿着草鞋,破衣烂衫,头发杂乱,整个人不成人形。

      唯有一双在夜色中熠熠发光的眼还能看,他嘴唇干裂,门开了一条缝隙,他刚张开嘴什么话都还未出口时,刘谦明就命人关上了门。

      后来不知怎么的,刘谦明偷偷开了条门缝,趁着夜色,无人在意的时候,将蜷缩街角的祖孙二人迎了进去。

      秦斯礼那时候真的是人不如狗,有人收留他和祖母,是该千恩万谢。

      他顾不得许多,安顿好老太太后弓着腰跑过去,跪下来朝着刘谦明磕头,“刘县令,祖母发了病,不得已才来求您,就几日而已……”

      自尊和脸面有什么用?

      既换不来吃食,又得不到遮风避雨的屋子。

      秦斯礼什么都不要了,秦家往日的炙手可热还历历在目,他秦斯礼虽不是秦家里最出众的公子,却也众星捧月,也算是皇城长安名门望族中人人都想攀附的天之骄子,各家女婿的首选。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天子骄子堕落成泥,还不如一条狗活得自在。

      后来,秦斯礼发达了,罪臣之子虽被平反,但依旧无法考取功名,士农工商,他只能做最低贱的商人。

      秦斯礼和波斯来的商人做买卖,日积月累,有钱有了秦府,名声却不甚好听。

      但秦斯礼和刘县令关系不错,从一个点,变成一张关系网,秦斯礼用银钱疏通,几年下来秦家的日子也算是好过起来。

      这几年的照拂,不是一个救命之恩能概括的,如果没有刘谦明,秦斯礼怕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了。

      可这些话,秦斯礼不想和徐圭言讲,也不能讲。

      他的处境,不是她能想象的。

      “宝盖,备轿,送县令大人回府。”

      而后,他拿出一件衣服给她改上,宝盖见过县令,只不过秦斯礼一直提防着他人看到她的面容,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一行人从后门走出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秦公子……”半乐看到了秦斯礼,抬手打了个招呼,面色上有些羞愧。半乐和秦斯礼在长安是见过面的,半乐一直都觉得自己家姑娘做的过火了,看到他心中无限愧意。

      “秦公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宝盖在一旁支着火把,半乐的表情秦斯礼全注意到了,只不过他忽略了半乐脸上的不自在,让丫鬟扶徐圭言上了半乐准备的马车。半乐打了个招呼后,驾着马车远远离去了。

      秦斯礼看了一会儿,等马车消失不见才往回走。

      刚走进院子内,灯笼火把亮了一片,竹城迈着碎步婀娜多姿地走过来,火把的火光倒影在她脸上,“郎君好,我是来送信的。”

      秦斯礼面无表情,接过了竹城手里的信。

      借着光扫过一片,秦斯礼收起了信,“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火把声噼里啪啦,竹城看了一眼秦斯礼,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穿过隧道,暗又复明,秦斯礼看到了站在院内的顾慎如。

      他转身看到了秦斯礼。

      “你是何时知道此事的?”

      “我派人去长安彩买大婚的家具,顺便也跟踪调查了一下徐圭言。”

      顾慎如笑着拍了拍秦斯礼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计谋多端,不过从外表看,徐圭言也算无恙。”

      秦斯礼并排站到顾慎如身边,一只手接过顾慎如手里的酒杯,另一只手背到身后,仰头看着明月。

      “给她个教训罢了,时日长着呢。”

      “哈哈哈,教训的好,”顾慎如满心欢喜,也仰头看向圆月,月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极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马车刚拐个弯,半乐就听到了帘子内动静不对。

      “去府衙。”

      听到这清醒的三个字,半乐一愣,“姑娘您没喝醉啊。”

      徐圭言做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算什么,不过是几杯酒而已。”

      半乐笑笑,转念一想,问了出来:“那姑娘您查出来是谁打……打劫你的人了吗?”

      徐圭言长叹一口气,“这还用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她看过刘谦明的账本,秦斯礼和刘谦明的关系捆绑至深,今日他却什么实话都没说。

      七年不见,虽然她挂念着秦斯礼,可谁知道秦斯礼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还是那个诚恳交心的翩翩少年郎?

      还是像她一样,沉溺于人情世故之中早已忘了本色?

      秦斯礼早就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秦斯礼了。

      “……可悲可叹啊……”

      徐圭言长叹一声。

      可她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吃酒、玩乐的少女了。

      如果都不是彼此记忆中的那个人,那就没有必要伪装下去了,撕掉面具,来场真正的较量吧。

      “他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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