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京城444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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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顾家府邸寂静无声，朦胧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幽幽冷光，守夜小厮举着烛灯，瑟缩着哈气。
小青小白同挤在花被里，两个小姑娘小声讨论：“少爷人可真好，还给了我两枚银元……这样好的人，命真是怪惨的。”
“那贺家小姐是天生的克夫命，都说是天煞孤星，旁人躲还不及呢，那老爷怎么上赶着舍出少爷呢。”
贺昀莲，年方十八，正是豆蔻年华，人也生的标志水灵，贺家虽说是落败了，但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按理来说，那些地主乡绅早为了求娶贺家嫡女，把贺家的门槛踏破了。
但这贺昀莲不知是运太差，还是正如那算命先生所言克夫，连着几名未婚夫不是失心成疯就是遭了飞来横祸，传着传着就成了贺昀莲八字极邪。
小白附到小青耳边：“我悄悄和你说，你可不许外传！听说那小怜夫人，肚里——有了。”
“有了便有了，关少爷什么事？”
“唉，你不懂，老爷最近不是越发偏信小怜夫人了？小怜夫人特意找人算过了，那贺小姐的八字虽邪但拿来冲喜是顶好的，老爷病得那样重，就是要拿少爷的婚事冲冲喜嘞。”
小青作势要掌嘴。
“你这话！你这话怎么敢说的，小心被赶出府去！”
小白哼了一声：“我自是只和你说，果然人家说的好，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老爷怎么能如此心狠。有了小的种，便要把大的舍了吗？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吗？”
小青连连点头。
“这大门大户果然阴私得很，腌臜事多了去了，可外面现在也乱，不知何时能太平呢。”
……
辰安。
辰哥儿。
一缕阴风忽地把油灯吹灭，顾辰安从书堆里抬头，他正写着信，怎么好端端的有风吹进来？
青年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房间里摸索着，点了个火折子照光，这信还剩个结尾，很快便完了。
呼——又灭了。
诶呦，怎么回事，我还真就不信了。
顾辰安不信邪地又在柜子里摸索，一无所获，这屋子太久没人住，虽说打扫得很干净但有些需要的东西还没补上。
身着单衣的青年没有注意到，那瑞风呈祥的铜镜立着，而在他身后，映出一道惨白的，高大的鬼影——缠绵而又亲昵地环在他的肩头。
算了算了，一无所获的顾辰安重新躺回床上，他睁眼看着顶上繁复漂亮的花纹，层层的帷幔落下，视线所及都显得朦胧起来。
他从来不信鬼神。
白日里那道声音莫约也是自己听错了。
昀莲妹妹……
不知她现在是怎么想的……竟然要和自己成亲了。
青年迷迷糊糊地想。
爹这事做的，未免也太赶了些。
他对昀莲其实并无男女之情，但若是娶妻，定是要对她好，丈夫要对妻子好，这是本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贺昀瞿……”
他的脑中慢慢浮现这个名字，记不清那人的脸，顾辰安不知怎么就唤出声来。
苍白的恶鬼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温柔地抚摸青年柔软的脸颊，漆黑的眼中有爱意涌动，他愉悦而又无声地回答着。
“我在。”
顾辰安打了个哈欠，大脑逐渐变得混沌，很快便陷入沉睡，青年的脸颊在月光下仿佛泛着细腻的光，他做了梦。
贺昀莲年幼时便备受贺家人冷落，那年贺家带着贺昀莲来访，顾辰安对她一见如故，哭着闹着要让人留下来陪着，大人们拿他没法子，反正两家关系向来好，顾府觉得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便干脆由着顾辰安。
昀莲妹妹身子骨弱，怕冷得很，屋子里常备着暖炉，他常常和妹妹挤在一个被窝里。
年幼的小少爷把人搂进怀里，脸颊贴着脸颊，只感觉抱到了一手的骨头，顾辰安的嘴巴止不住地呼气，瓮声瓮气地说着。
“我呼呼，不冷啦不冷啦。”
顾辰安小大人似的说话：“今天有没有好好吃药呀？”
“妹妹一定要好好吃药哟，哥哥会带冰糖葫芦过来。”
温馨的梦境忽然扭曲，迷蒙和眩晕侵蚀着四肢，腰上忽然缠上一双手，带着凉意，顺着衣摆滑入，抚摸过他的腰腹，一点点向上。
唔……
“辰哥儿。”
温柔低沉的声音亲昵而虔诚，顾辰安迷迷糊糊地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梅香。
这是……贺昀……昀……
“辰哥儿，我好想你。”
迷蒙的大脑不清醒，浑浑噩噩地无法转动，唇却下意识地回应。
“昀，昀郎。”
清浅的呼吸带着笑意，唇角被轻轻吻了一下。
“今后——可不能记错了。”
“三日后，我们便成亲。”
*
农历八月十九，丁巳时，宜嫁娶，忌安葬。
今日是顾家小少爷结亲的日子，那锣鼓喧天，唢呐声吹了一路，是京城罕见的盛况。
更何况娶的是那克夫的贺小姐！
街边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有赖头已经开始打赌——不知这留洋回来的小少爷命够不够硬，能撑个几时呢，那贺小姐可是害了好几任未婚夫婿！
八抬大轿，金漆镶嵌，轿顶飞檐翘角，流苏摇曳，极为漂亮华贵，贺府此番下足了手笔，新娘的嫁妆一箱箱流水一般迎入府中。
头上别着大红花的媒婆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挥舞着手绢，一边说着吉祥话。
“吉日良辰，天赐良缘，新郎新娘，白头偕老！”
驻足的路人掩面低语，神情各异，簇拥着来看热闹。
“这小郎君，不愧是留过洋的，果真是气度不凡。”
“新郎官真是俊俏啊……可惜了。”
“那烫手山芋贺小姐总算是嫁出去了。”
“这家底……还真是丰厚啊，啧啧啧。”
“娘！我想要那个——好漂亮！”被抱在怀里的稚童指着花轿顶上那颗漂亮的夜明珠，连声叫着，反倒吃了个巴掌。
妇人啐一口唾沫：“呸，小兔崽子，别乱说话。”
终于是到了府邸，伴随着一声高尖的“落——轿——”花轿落地，媒婆搀扶着新娘款步走出，她忙给顾辰安使眼色。
“新郎官，愣着做什么？迎新娘子啊！”
贺昀莲身形清瘦，顶着凤冠霞帔，披着红盖头倒是比顾辰安还要高些，青年被点到，忙搀过新娘的手。
——好冰！
昀莲妹妹的身子果然还是如此寒凉吗？
这需得仔细养着才好。
围观的宾客纷纷打趣起来：“新郎官闹了个大红脸！想新娘子想得紧了哈哈哈……”
顾辰安今日穿着大红吉服，胸前带着喜庆的红花，俊俏的脸蛋泛着淡淡的薄红，与平素的温和明朗不同，甚至带着娇俏的艳丽，这生平第一遭，总归是有些羞怯。
青年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注视感，是新娘子隔着盖头的目光，一寸寸地在他的脸上划过……贺昀莲的手反握住顾辰安的手腕，在腕骨处轻轻摩挲，这下青年的耳也红透了。
昀莲妹妹怎的——怎的这般……
鞭炮齐鸣，在众人的簇拥下，两位新人步入正厅。
“喜气进门，喜气进门了啊！”
顾远端坐在高堂上，杵着拐杖，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黑，他枯瘦干瘪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活气，松弛的皮肤像是虚虚地贴在骨架上。
而另一边——是大夫人的牌位。
小怜夫人并不在场。
媒婆站在一侧，老练地喊道。
“一拜天地，感谢天赐良缘，地造一双——”
顾辰安与新娘子向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父母养育恩，孝顺记心间。”
顾辰安与新娘子向高堂一拜，顾远咳嗽着，浑浊的眼底似乎泛着泪花，撇过头，不知心里作何感想，身旁的福伯忙去扶着。
最后一声。
“夫妻对拜，百年好合，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顾辰安弯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耳边锣鼓声刺耳，眼前这人一瞬间仿佛变了模样——一个男人模样。
“礼——成——”
小厮向外中气十足地一吼，宾客们纷纷鼓掌叫好，在人群的簇拥下，顾辰安和贺昀莲牵着的手被拉开，新娘子被带到新房，而顾辰安则留在席上招待宾客，亲戚们七嘴八舌地插话。
“辰哥儿也是大人喽。”
“喝！一定要喝，多喝点，不醉不归。”
“小少爷努努力，早生贵子啊。”
“说什么呢！看把新郎官臊的。”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举起酒杯。
“这杯酒是二叔的心意，你可得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