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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杀手来袭巧应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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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虽小,五脏俱全。床台桌凳,灯烛镜架,皆干净整洁。
纾纾依着郑繁臂膀躺下,弱声道:“拿些干粮与我可好?”
他尽答好字,转身向外。
一番周折,总算度过这关,因颇费脑筋,腹中又有胎儿,纾纾精气大伤。心弦绷得太紧,甫一放松,手脚便有些乏力,只闭眼阖然寐去。
郑繁从灶上端了热水,佐一张炊饼,叫她起身吃。干咽刮喉,非得含嘴里,就水才堪堪能食,引得她眉头直皱。
“是我没用。”他环她在怀里,只恨自己如壁上灯,眼睁睁看着,毫无作为。
纾纾浅浅一笑,抹去嘴边水渍。
吃得差不多,她挺挺身子将脑袋窝进他颈间,“哪里,你配合得很好。”
因被捆时反剪双手,郑繁起先急挣,麻绳勒得紧,他又磋磨许久,手腕便脱皮翻出血肉,此刻瞧着,伤痕累累,红白一片。
纾纾眸里起雾,翻身从屉里取出金疮药,一点一点抖在他伤口处,时不时圆嘴轻吹,模样极其认真。
因她吹气时脑袋左右晃动,郑繁垂首看着,觉得尤为可爱,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再受几处伤。
“疼不疼?”她抬头探问,睫上悬珠。
这一望,那眼里的心疼好似攀上他心口,裹住他喉头,揉尽她的情意。郑繁本就倾慕于她,哪能受得住。一股激荡、澎湃的莫名情绪涌出他胸腔,就要从嗓子迸出来,恐自身按捺不住,他抽手往外。
纾纾一直捉他手在腹间上药,两人前后叠坐,这一抽手,难免碰到她上身,郑繁觉得触觉软软的,弹簧似也。
纾纾猛一缩肩,垂下头去。
伤口再疼也不能感受到,只觉眼前白晃晃的一段玉璧似长颈,皎洁如月,光嫩如脂。倘若,倘若能亲近些,他或许能好得更快。
纾纾还在羞赧的情形里,自前夜始觉腰身阔了一圈,她乳内便有隐隐胀痛,思之是妊娠所致,一旦触碰,更为敏感。
突然,这腼色还未褪尽,耳后似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蜻蜓点水般。她兀地将头一撇,愕然看见郑繁红着一张脸,滚水烫过般。见她神色,把嘴一抿,耳根子欲滴血。
“你......”
她怎么忘了,适才在院中,他情难自抑时吻过自己一遭。只是那时“夫君”仍在嘴边,又有险情在前,她分不出心神多想,目下一思,这么多日子以来朝夕相处,难道她不知道郑繁对自己的感情?
可当如何应对?
纾纾骤然一怔,心乱如麻。
“你打我吧。”郑繁不知她眸子里闪过几色,只知是自己小人冒犯,便握住她手安置颊边。
明月昭昭,窗影投在他脸上,如加覆一层纱,又张惶,又着急,红白一气。没成想他岁数不小,还纯情得很。
她望着他扑哧一笑,手指一移,轻轻用指腹点住他眉心,“别纠了,我不生气。”
他怔怔,闻言一展笑颜,“真的?”
“真的。”
纾纾重新坐好,将背贴进他怀里。
郑繁立时紧张得胸膛猛跳,手降,再降,见她没有抵触,如此搁在她小腹之上,只道离孩子近,又覆掌抚之。心里默念道:平安长大,母子喜乐。
***
“你瞧。”纾纾举起左臂,将袖子扎上几圈。
她随身戴着三只镯子,郑繁不经意间见过,只是不知道此时拿出来是何用意。
有一只镶珍珠的,珍珠粒粒浑圆,洁白晶莹。她指尖摸索,嗒一声,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竟唰地从镂空镯心里抽出一条匕首似软刀。
郑繁倒吸一气。
纾纾手腕一扭,那软刀薄刃似纸,遂也如波浪起伏,刀尖细细铮鸣。
他从前见过软剑,一般将之收于腰间,可贴服身体,藏匿其间,不易察觉。出招时快,便可占一个先机,令对方措手不及。
“如此精妙设计,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未来的名家。”纾纾弯嘴一笑。
当然是卓怜袖的佳作。
她改良金镯,又打一窄细软刀,可弯折藏于其内,平日不用还是手镯,用时只需扣开机关,未开刃一端做柄,开刃一端可切可刺,极其锋利。不过需要勤加练习,以免误伤自己。
纾纾收好软刀,自满叹道,“这是我好友亲自打造赠予,她未来一定是工巧名家。”
看过这只,她又打开另一只镶翡翠的。
“这只是平常手镯。”
抽出金针,露出里头空心。
“原就是如此,我放了些毒丸在里头,以备不时之需。”
郑繁恍然大悟,他早看见纾纾偷递给黄斌一颗黑丸,当时不懂而已。
“珍儿无比聪慧。”他收紧怀抱,心里喜欢,如何夸也不为过,“那三个赌要是不成,你骗他们喝下酒,咱们也能脱身,是不是?”
怀里人点头。
片刻,她失落道:“可惜那红衣人没喝,又幸好,三个赌成功了!”
说到这里,郑繁心头一凝,将她脸蛋扭来看,冷眉佯怒道:“你知不知我多担心?差点就扑上去,怎可如此莽撞?”
她又哪里不怕,一赌红衣人不敢真的落刀,二赌暗处还有旁人。
“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你就别怨我了。”她泛起泪花,眼神小兽般无辜。
郑繁全身酥了也似,哪敢再说一字,直搂着她安慰。转念思及还是自己无能,默默喟叹,又气又悔。
肩上拍抚节奏温柔,纾纾已道明所有环节解释,脑内空灵,便觉身体轻浮,眠虫一拥而上,她歪了歪耳朵,沉声睡去。
瞧她靡颜理肌,恬容如画,如此蕙质兰心的妙人,郑繁自得上天是如此眷顾于他,竟又将她送至身边。难道有失必有得,窝囊粗鄙如他,也配和她相称么?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一颗果子,半红半绿,啮之齿间,甜、酸、涩,舌头一层层味觉交感,丝丝麻麻染至脑中,如一根根细针,刺得他无法安眠。
***
修竹茂林,幽鸟相逐,珊珊曳曳中,一道红影腾挪冲跃。
“找着了吗?他躲在哪里?”纾纾举一杯清茶对那影子说道:“要不下来喝口水歇歇?”
红衣人探究不停,身法轻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野猿生长于此,他想知道昨夜弹他刀身之人究竟藏匿在何处。
他自诩轻功上乘,与他兄弟比起来,更擅于寻踪脱逃,连他都不曾发觉的尾随,应当不是那帮权贵养的门客,学艺不精,更像绿林里的功夫好汉。
这群人以侠士自居,不屑与官家交道,他们不以讨银为生,漂泊流浪,轻生死、重信义,其中不乏武功高手,隐姓埋名者甚多。
脚尖一点,墙头借力,一个跟头翻身,稳稳落地。
纾纾不禁感叹,抚掌赞道:“好身手!”
“夫人谬赞。”红衣人掀袍落座,觉得脚下一坨皮肉甚为碍事,猛一踹开。
黑衣人还昏着,一踹就如煎蛋,换个面儿。满脸满身沾泥附土,吭吭喘气。
“等他醒了咱们就动身。”纾纾吩咐。
“是。”红衣人嘶声,吃了几口,他放下筷子。
“怎么,有话说?”
“敢问。”他贴额抱拳,“夫人可知跟踪我兄弟二人的是谁?”
昨夜赌局,双方皆知神秘人跟踪的是纾纾,他躲在暗处只是为了借红黑兄弟之手擒住她,待回京后拦截,既不用暴露自己,也省去多番麻烦。
他倒识趣,不明说。
“我知你兄弟只是拿钱办事,不愿因此累及性命,你道那人功夫颇高,心里想防备,是也不是?”
红衣人点头。
“唉。”纾纾拿出绢布拭手,下巴指人,一副胸有成竹模样:“我不知他是谁,但我知道指使他的是谁。放心罢,你我性命无碍,只要你兄弟二人护送我安全抵达濋州,我保证,不仅有金银赏赐......”她突然探脖,压低声气儿朝他说:“若是奴籍,撤销也未尝不可。”
果然,那红衣人瞳孔细震,定定望着她,片刻后哑着嗓子问道:“夫人真有那般能耐?”
“是!”掷地有声。
她猜得不错,此二人多半是罪奴或其后人,因无民籍,寻常门路难以谋生,遂□□刺杀,获取赏金。
“濋州……”红衣人喃喃自语,眼似雾霭,片刻后似是打定主意,“好,一言为定!”
他站起身朝前躬身一拜,“在下姓杨,名屹,弟弟杨岘,愿听夫人差遣!”
“好!驷马难追!”纾纾同站定,抄起桌上水杯,“我以茶代酒,敬二位英雄!”
两人一饮而尽。
郑繁套好马车返回,正巧看到这幕,心中纳罕,她到底哪里来的豪气,怎生一股子江湖侠士做派?不是京中娇女么?
“郑大哥!”纾纾听出他脚步声,回首扬扬手臂,“咱们有保镖啦!”
“好,娘子威武。”他宠笑摇头。
此时地上黑影蠕动,杨岘揉着后脑勺踉跄爬起,头晕眼花,金星乱跳。他恍惚回头,杨屹抱臂眄视于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滚去河里!没搓出二两泥不许出来!”
纾纾在一旁捂嘴偷笑,“你们兄弟真不像。”
她想起做校尉的祖父,儿时祖父尚在,听他说过不少年少不经事闯荡江湖的趣闻,有的是亲身经历,有的是胡乱编造。
或许自那时起,缨缨便在心中种下了要学武出世的心。她倒没那兴致,只当话本子听。
如今看来,原是骨子里就有的气概,倒叫京城官眷场上那些胭脂礼俗束缚了。这两天好不快活,虽然惊险,却不失刺激,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当真新奇。
届时必当仔细说与缨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