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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走失猎场遇旧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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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曾骑马,纾纾踮了踮脚翻身一跃,轻夹马腹调试几番,熟悉过后与沈苹苹一同向林子里走去。
“可惜卓妹妹不擅骑马,这么好的猎场,今日不猎几头好的回去,怎么对得起陛下特意带我们出来。”
“那我可得好好瞧瞧沈姐姐的本事。”纾纾笑道:“我这箭术实在不堪入目,何况森林里的活物。姐姐你放肆跑开,我跟着你就是。”
“得咧!”沈苹苹眉开眼笑。
她许久不曾策马奔驰,桓山虽不似淇州戈壁滩上平坦开阔,但到底是拘束久了,纾纾头一次见她如此恣情开怀,连同山涧溪水、枝头落雪都那般轻扬可爱。
“沈姐姐,一路上你可中意什么猎物?怎么还不拉弓?”纾纾气喘吁吁跟上她停在一秃树旁。
“你瞧,那是什么?”沈苹苹指指不远的一处小山包。
这几日积雪消退,零星露出干巴巴的几片草甸,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那兔子洞也是枯草。
“竟有野兔。”纾纾喜道,忙又问她:“可这兔子会出来么?”
“雪后初晴,这些小东西挨不住必定出来觅食,我是跟着脚印找来的,咱们等等看。再不济......”她抬头朝树顶一望,“打几只雀鸟总是行的。”
纾纾点头,一行人便默不作声坐在马背上干等。
寒风凛然,呼气成霜。半晌,她噗嗤一笑,“倒也不必一字不说,野兔听不到的罢。”
众人呵呵直乐。
沈苹苹压了压帽子,两只大眼睛忽闪,“陛下去围猎鹿群,我们娘子,本事不大,有几只野兔今夜佐酒便也足够,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届时让人小瞧了去。”
“是是是,全听沈姐姐安排。”纾纾话音未落,那兔穴便冒露几只尖尖的角来,一眨眼功夫,蹦出两条灰白的长毛兔子。
沈苹苹眼疾手快,早就搭好的箭矢张弓一放,咻一声破空而出,但闻吱呜一叫,向右跑的那只应声倒地,四脚仍挣扎蹬踢。
听纾纾拍手叫好,沈苹苹秀眉一皱,忙道:“我去追另一只,你先捡起来。”说完拍马而去。
她这一去个把时辰都没回来,起先只道是兔子跑得远,等手上这只奄奄一息到彻底断了气,纾纾越发不安,这才后觉大事不妙。
“走,往北去!”她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张克弱,立刻回营通知陛下,若陛下不在,拿我令牌请禁军增援。我从此地向北二十里,若到时没有找到沈婕妤,自会回头与你们汇合。”
“是,娘娘请务必小心!”张克弱朝秋棠点头示意。
她们各自带了一队卫兵,桓山猎场范围不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纾纾想她万死难辞其咎。
一行人小步跑马,边喊边找,往北走了七八里,不料天上飘飘扬扬洒起大雪,北风号啸,吹得人睁不开眼。
“娘娘,地上蹄印已然模糊,天也快暗了,咱们再找下去恐怕......”秋棠紧张道。
纾纾观察脚下,新雪加覆,沈苹苹的踪迹渐渐难寻,密林间昏日浑浊,飞鸟停歇,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青,现在天色未全黑,你熟悉地形,咱们可再往前走多远?”
李青是调来近卫的队正,每年皆参与围猎,经验颇丰,他拱手回道:“顶多再行五里路,娘娘,我们带的火把不多,再远就回不去了。”
“好,就再行五里,无论找到与否,都原路折返。”
风雪中马儿走得不快,眼见越下越大,视野迷窄。众人口干舌燥,声音阻在疾风当中更是传扬不开。
纾纾的脸刮得生疼,扯缰的手也愈发冰冻。
“娘娘,要是我记得不错,前面有一处天然山洞,臣跟随先帝来过此处,若是德妃娘娘一直向北,说不定此刻正在洞里等待救援。”
“当真?”纾纾面上一悦,立即驭马向前,“就去那儿!”
再往北就到绝路,莽山横亘。
约摸一炷香功夫,众人绕过走不通的山壁,树荫后忽现一条荒径斜下,坡陡路窄。
李青立即下马走近纾纾,“娘娘,我来牵马,这路不好走。”她点头应允。
此山松林繁密,蹊道蜿蜒,李青点燃火把走在前头,马背高耸,纾纾不由倾身,心头倒有一紧。秋棠在后头惊呼:“娘娘,我害怕。”
好在陡坡不长,马儿聪慧,纾纾走上平地后回头安抚,“别怕,快到了。”
秋棠一张脸欲哭,她笑着指她腰间酒囊,“早知让你喝一口,真是胆小如鼠。”
“都什么时候了,娘娘您还玩笑!”秋棠抹抹眼皮又急又气。
纾纾摇着头转身。方才在坡上便已在高处瞅见密林缺疏,想必绕过这个弯就能到山洞。
似是有感应,她觉得沈苹苹就在这里,脸也不疼了,手也不僵了。
本是厚实的雪地,不过走了几步,转弯后豁然开朗,纾纾看见不远处似乎有新的马蹄印显现,抬头一望,山崖下开出好大一个洞口,此刻夜色刚临,黑黢黢的窟窿闪着一点火光,人影攒动,马匹拴在树上,隐约听得说话声。
纾纾迫不及待招手呐喊:“沈姐姐!可是你?”
片刻,人群里站出一道身影蹦跳着,“是我!我在这里!”
两人兴奋相拥。
纾纾面上从容,此刻方显焦灼。
“你怎么跑得这样远?”她上下打量一番。
沈苹苹已在此处休整多时,周身并无不妥,只是颜色不愠,好似刚发过脾气。
此洞开阔,穹顶斜倾,越往里越矮。岩壁呈灰黑色,粗砺石相裸露,凹凸不平。
待身处之境览毕,后察觉山洞里还有一行人马。领头的是一彪形汉子,坐在石凳上,目光如炬。有一人抱着左臂站在他身侧,手捂着伤口,露出一角绷带。
“挈提斡?”纾纾惊疑。四下环顾,洞里三三两两站着的都是北貊人,皆身背箭囊,虎视眈眈。洞深火弱,方才心急,一时竟没看清。
“发生什么事?”纾纾小声问道。
看这剑拔弩张的模样,沈苹苹怎么会在此遇见他们,又如何会起冲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罢了。”沈苹苹撇过脸冷冷一回,遂目如刀尖,剐了伤臂那人一眼。
心下更惑,又看见洞里摆着三头野鹿,箭头已拔,地上血泊将干未干。
“淑妃娘娘。”挈提斡缓声开口,“在下追寻猎物到此,不想婕妤娘娘也因躲雪误打误撞进入山洞......”他闪躲沈苹苹目光,似有难言。
“到底怎么了?”纾纾拉住她走到一边。
李青同时也低声问起身边同僚,此时两队禁军在洞口,挈提斡的人在洞中。
沈苹苹咬牙从袖中抽出一只匕首,从容不迫道:“还记得陛下的腿伤么?”
纾纾狐疑将脑袋一歪。
“就是他!”沈苹苹举臂直指负伤男人,“我永远都记得,当初在淇州追击我们的就是他领头!”
她握紧匕首,情不自禁向里走去,眼中发狠。
“不!”纾纾赶紧拽住她的手,“什么意思?说清楚!”
沈苹苹被人截住步伐,相当不满,执意甩袖挣脱。一看见她,想到岑湜腿伤,刚平息的怒火复又燃起。
挈提斡是外国使臣,他的人断不能在大巍出差错。纾纾想不了太多,一把抱住沈苹苹的背,“你冷静点儿,确定没认错?”
“怎会认错?”她拉高声调,“要不是他,陛下怎会落下腿疾?若不是急着治伤,骆将军当初就该拿下此人!”说着泪水狂涌,又挣又打,“你别拦我!”
纾纾不肯让步,沈苹苹恼极,又纠缠不开,手腕一翻竟把那匕首朝人投去。
男人眼瞪如铃,灵巧往左一躲,匕首本也无力,旋转几圈叮当落在地上。
山洞里的人见此场景,瞬间就要举兵相战,纾纾听见身后禁军也铮锵抽出刀剑。一时间兵器的冷光将洞窟照得明晃晃、亮堂堂。
“各位!请听我一言!”她伸出双臂疾声高呼。
挈提斡已拾起匕首,他举了举手掌,背后随从放下弓箭。
纾纾松了口气,重重拉住沈苹苹衣摆,附耳问道:“你果真要在此杀人?”
沈苹苹哪里不知外国使团的人员怎能在大巍丢失性命,不过泄愤而已,冷哼一声便也作罢。
“王子殿下。”纾纾莞尔一笑,朝他郑重施礼道:“此事方才言语间,我已明白大概,只是涉及后妃与外臣,还见了血光,陛下必定过问。我作为第三方,机缘巧合遇上,便也自告奋勇当一回见证。现下可否请这位大人解释一番?到时也好请陛下公断。”
挈提斡温和点了点头,示意那人说话。
“淑妃娘娘,在下察博,是北貊大王子塔彻苏幕僚。”察博单膝跪礼,抱拳说道:“婕妤娘娘没有认错,在下过去确实当过马匪,劫过大巍不少商队和平民。至于娘娘说,当年秦王所受的腿伤......”他顿了顿,语有不定,“在下记不清了。”
“你!”沈苹苹脸色骤变,厉声叱责,“岂有此理!竟有伤人者忘了所行之罪!淑妃!你莫要听他哄骗!”
唯恐她又起杀心,纾纾忙用眼神示意李青,卫队默默站上前来把沈苹苹围在中间。
寒冬冷夜,远处茫山黑寂一片,有人多生起几堆篝火,映得洞前白雪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