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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浇愁 ...

  •   楼岚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咖啡杯从手中滑落也不自知,黑咖溅了一地。

      “我的天……”

      她梦呓般地一声感叹,转头看向另一个目击者。

      吴琰僵在原地,如被电击。

      房间依然苍白如纸,玻璃墙依然矗立,只是一侧已经空空如也,而另一侧……

      “把权限卡给我!”他疾声厉色。

      楼岚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老谋深算、沉着冷静的老大色急攻心的场面,听到怒吼,才下意识地开始摘胸前的权限卡。

      她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住:“等等……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没准这是实验的一部分?又或者……”

      吴琰又听到“实验”两个字,恨不得一把火把这实验室给烧了。如果说之前越明皓进去时是焦虑担心,那现在就是心急如焚。

      “你们有点廉耻吧!”

      楼岚也一言难尽,一时拿不准状况。她犹豫了一瞬,手指飞快地打开了各个传感器数据。

      刑桢刚开始服用抑制剂,为了及时评估激素的下降情况,身上植入的传感器还没有被摘除。

      “好高!你领导已经爆表了。”她忍不住惊呼。

      就算除去她自己暗恋这个不客观因素,方东也是特情局里公认的型男,俊朗阳刚,男人味十足。

      而之前的数据已经一再确认,‘迦摩’对越有型的男人,身体反应就越大。

      现在的这个数值可以说创了历史新高。

      还好方老大身上没有像其他受试者一样植入传感器,要不然数据恐怕也很可观……

      楼岚一时五味陈杂。

      吴琰眼睛都要冒火了,哪里还有空管什么数据不数据:“权限卡给我!”

      楼岚扫过大屏幕,目光停滞了一瞬。

      她一把拉住抢了权限卡就要往外冲的吴琰:“你等等!看清楚再说!人家可是你情我愿,你棒打什么鸳鸯?”

      吴琰顿住,回头。

      大屏幕上,两个人影叠交在一起,衣服虽有些零乱,但看不出多少抗争的痕迹。

      他的双手、双腿也没有被禁锢,只是慵懒地搭在地上……

      吴琰喉头泛起一阵腥甜,下意识地扭转视线。

      “真想不到啊……”

      楼岚心情复杂地感叹了一句,然后惊叹了一声:“啊,回抱了!”

      吴琰抬起头,监控里,他的手臂,像带着魔性的藤蔓,缓缓地抬起、滑落、勾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

      “你看,我就说我们方处不会强人所难吧。你领导也压抑得够久了……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方处魅力不可挡……”

      望着眼前始料未及的限制级场面,楼岚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

      “嘭”地一声,监控图像消失了。

      吴琰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拳头已经重重地砸在了控制台上。

      “啊,你干什么!”楼岚回神。

      她连珠炮似地叫道:“你疯啦?砸什么机器!都是成年人,领导打个炮难道还要向你请示?我都还忍着在看呢!你知道这台控制器多少钱吗?谁赔啊?”

      破碎的按钮把皮肤划出了血,吴琰也没感觉疼。

      他只觉得心被人扎了一刀,淡淡道:“我赔。”

      *

      月光透过木制的老式窗棱,在地板上撒下斑驳的光斑,清冷而皎洁。

      电视画面里,两具赤裸的躯体纠缠、交叠,激情火热。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脸早已红了。

      “你看着有感觉吗?”

      有,但不能说。

      “不管你现在有没有,以后绝对不能有!男人和男人,违背生物规律,肮脏又罪恶。”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用身心都记住。不管用什么方法!”

      制吐剂,疼痛,不与人接触,远离人群,自省和惩罚……还有哪些?

      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些都不管用了呢?

      “那你就不配为人。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可以自我审视,自我约束,自我控制。只会跟着本能走的,那是畜牲。”

      畜牲吗……

      刑桢的眼前一片白雾,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舒坦又急切。积压了数周、数年、甚至半辈子的欲念,在呕吐感消失殆尽后,如同打开的潘多拉之盒,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什么特情局,什么计划,什么方东,都与此刻无关。想要的只是遵从本能,自我释放……

      当一个畜牲吗?

      刑桢轻笑出声。

      方东毕竟过了年轻气躁的年纪,饶是被费洛蒙撩得七荤八素,手下步骤还没太乱,前戏没少花时间。

      他自信已经可以拿下了,突然看着这位准备缴械的太空军中校,还没爽,先笑了。

      还笑出了丝丝苦涩的味道。

      “怎么了?”他手指揉过他的唇。

      刑桢嘴唇微动,终于说出那个名字:“林薇……方上校,你这样,林薇如果知道,怎么想?”

      方东一震,手下动作骤停。

      “你说什么?”

      “还有林方念……会怎么想?”

      “……!”方东倒吸口气。

      特情局的特工,私人信息都严格保密,常人无权查阅。

      更不要说已过世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女儿……

      方东甩开他的手臂,撑起身体,感觉好像迎头浇了一盆冰水。

      “……你怎么知道的?”这种私人信息极容易成为被要挟的软肋,方东目光警觉,□□灭了大半。

      刑桢平复着气息:“……我也有我的途径,不是吗?”

      方东站起来,薅了一把头发,心乱如麻。

      心中的那个名字,被旁人口中说出来,都有被冒犯的感觉,更不消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提及。

      而女儿,连姓都不随自己,就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隐藏好身份。

      这些都是自己拚了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你在威胁我?”他沉下声音,压抑住不安。

      “……不,是提醒。”

      方东俯视着他,像在研究着这话中真意。他片刻后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还能感觉费洛蒙的影响,身体某处仍然不听使唤。但被当头一棒后,头脑被迫冷静了下来,开始正视这眼前荒唐的一切。

      自己,和一个男人?

      在自己部门的会议室里?

      刨去计划不说,自己刚才确实已经溃败了,溃败给自己的欲望。如果不是刑桢留了这么一手,可能就铸成某种无法回头的局面。

      他转身,冲着墙壁砸了一拳,像在用疼痛赶走困扰他的念想。

      他飞快地扣上衬衣,连扣子扣错了一颗也没在意。然后快步穿过玻璃墙投影,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临走前,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转头,似乎是不愿再见这一地狼藉:“刑中校,刚才冒犯了……余下的资料,我会发邮件给你。”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刑桢躺在地上,一动没动。

      四周一片雪白,光线太刺眼,他缓缓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如果刚才方东不停止,会怎么样?

      最终自己还是只能依靠别人来悬崖勒马?

      所以,坚持了十几年的信念,不过是纸糊的。

      败给欲望,连人都不想做了。

      什么太空军中校,什么副舰长,什么空军教官,什么刚直不阿奉公克己……

      “婊子。”

      他微不可闻地骂了一声。

      吴琰能去的地方非常有限,他从控制室出来,大脑断片一般在走廊里走。没有几个出口是可以通过的,最后转来转去,转回了临时宿舍。

      他躺在窄小的床上,望着灰色的天花板,眼前飘来飘去的却全是那雪白房间的景象。

      他躺了几分钟,坐起来,然后又躺回去,来回了数次。

      直到他怀疑这床可能要被他折腾散架的时候,翻身起来,出了门。

      那间“审讯室”,和刑桢暂住在的实验室,他都没有权限进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控制室,推门进去,见楼岚正准备下班。

      “还敢来啊?”楼岚用手弹去桌上的一粒按钮碎片,没好气地说:“刚才技术组的人来了,说可能下周才能修好。你等着账单吧,小心别破产哦,吴少校。”

      “……他们还没出来?”吴少校跟没听见似地问道。

      楼岚顿了一下,然后挑起一边眉毛:“监控台都被你砸坏了,出没出来我怎么知道?”

      见吴小帅哥眼睛里的焦灼都快淌出来了,她的良心一下没忍住,说:“早走了,方处长都下班了。”

      方东走前给她发了个简短信息,说有事要回家一趟。料想他并不知道被她和吴琰偷看监控的事,但她还是把这条不超过10个字的短信,翻来复去看了数遍,才确信没被发现。

      比起担心偷看被发现,她心里的震惊其实并不比吴琰轻多少。

      一贯成熟老练的上级,自从白月光妻子过世后,平时跟谁也不亲近,更不消说上来就干。

      这次的限制级“影片”,把她的三观都快刷没了。震惊之余,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既然同病相怜,她态度柔和了些:“你那个谁……应该也早回房间了,放心吧。”

      这句“放心吧”,让吴琰一阵局促。

      放心什么?放心他还安好?话说回来,自己连安心的资格都没有……

      他犹疑了一下,从兜里摸出刚才去医务室的收获:“他房间我进不去……你能把这个送过去吗?”

      楼岚狐疑地接过,看了一眼包装,瞬间喷了:“我的天,吴哥哥,你……也太周到了!”

      她竖起拇指,看到吴少校如丧考妣的模样,收敛了狂笑:“我早掐过时间了,到方处出门,最多也就够来一次。再说,你们那位天赋异禀着呢——”

      她故意停住,卖关子似的:“唉,具体我就不说明了。反正肯定全须全尾、好着呢。你可真贴心,上司打炮,你送药……哈哈哈。”

      吴琰被她越发的口无遮拦气得红了脸。

      然而担忧还是战胜了羞耻,他正了正颜色,说:“你要不送就算了,我找勤务员帮忙。”反正也正想去叫他们把今天的晚餐弄得清淡点。

      “我送,我送。”楼岚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把药揣在外套兜里。

      她朝往外走的吴琰喊:“哎,别着急走呀,今晚一起吃顿饭吧。”

      吴琰哪有心情吃什么饭,脚步不停。

      “犒劳一下自己嘛!就这么白白失恋了?”

      吴琰已经飘到门口,打开门。

      “哎哎!砸了机器,光赔钱就行啦?请我吃饭!要不回头报告你们基地,告你破坏公物、妨碍情报调查。到时候你们那位一准也会知道你监视他,偷看他和方处……”楼岚见软的不行,便来起硬的。

      也许是因为地处某个深山老林、物资不便运输的原因,特情局食堂就算在饭点儿,餐饮也呈善可乏。

      楼岚把能点的菜都点了。她吃东西一贯讲究,瞧不上那些人造食材,天然食材的勉强凑了四五样。

      “算便宜你了,以后再请我顿好的啊。” 楼岚嘴上虽这么说,下口一点不含糊。

      看着甩开膀子吃饭的美女“医生”,吴琰闷闷地喝了口酒。

      楼岚咽下一大口红烧肉,见吴琰完全不动筷子,哂笑一声:“看来我们承受打击的反应正相反呢——我变肥婆,你得厌食症,哈哈哈。”

      楼岚迅速干掉一个肘子,灌了口酒。

      “楼少校,今天有啥好事啊,在单位就喝上了?”几名个军官吃完饭,走过来寒暄。

      特情局大楼里晚饭时间人并不多,都是留下加班或者值夜班的。吃个工作餐就不错了,谁会有兴致在这种地方喝酒聊天。

      “没好事就不能喝酒啊?”楼岚甩甩手,挥开旁人,一面给吴琰倒上,低声说:“没酒怎么浇愁?你说是不是?”

      两个本来不相干的人,今天竟然同时“失恋”,还差不多都是“恋人未满”就直接出局。

      吴琰拎起酒杯,一口干了。平日里他酒量还不错,今天却觉得这酒辛辣异常。

      “哎哟哎哟,还咳上了……你们洪荒舰队的人都过着什么清规戒律的日子啊?说暖男还真暖男上了?这点酒都呛?”楼岚一面唏嘘嫌弃,一面伸手要给他捶背。

      吴琰拂开她的手,自斟自饮又连喝了三杯,喝得楼岚直叫好,改口说,原来你们舰队还是有真男人在的。

      吴琰懒得和她说喝酒和男不男人有个毛线关系,只觉得喉咙肚子里火辣辣地烧,胸口的郁闷却没见少。

      果然借酒浇愁愁更愁。

      最后视频里的景象还在他眼前飘动,那张熟悉的脸上,尽是陌生的表情,不再刻板,不再冷漠,是只在他那些梦里才出现过的样子。

      他心头难受得紧了,又忍不住提醒自己——在泰坦的穿梭机上,是停药后一周,而现在在这里,停药已经四周了……

      “还是我们方处厉害啊!比你和越公子都强。”楼岚看他发愣,用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的额头,“不过,真正厉害的还是你们邢中校。全特情局男女老少都攻克不下的钻石王老五,就这么给破功了。”

      吴琰想说是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但又觉得这种自我安慰,完全是失败者的自欺欺人。

      楼岚见他闷不做声,眉头紧蹙的模样,宽慰道:“药也送了,晚餐也特别订制了。今晚没什么事儿好操心的。吴大暖男,你就别愁了。”

      来食堂前,在吴琰的强烈要求下,楼岚派人去了一趟刑桢居住的实验室。

      为了不显得太刻意,药被放在了一个小药包里,和其他退烧药创口贴等常规药物混在一起,合着晚餐一并给送了进去。看起来好像只是给实验室添加常规备用药,但他若有需要,又很容易就能找到。

      酒瓶快见了底,楼岚面色微醺,和吴琰碰完杯,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其实你还真挺好看的,又这么贴心,你领导咋就没看上呢?既然,既然他俩都那样了……不如,今晚我俩也纾解纾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吴琰拿过她的酒杯,扣在桌上:“喝多了伤身,你别喝了。”

      楼岚呼哧一声笑倒在桌上:“是,是。吴‘爸爸’。”

      喜当爹的吴琰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了,起身走人。

      “就算这样,你还是喜欢他,对不对?” 楼岚侧脸贴在桌面上,也不起身,斜着眼睛笑,看着他在桌面的支付器上刷指纹。

      被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吴琰手指一顿。

      他深吸口气,望天片刻。

      然后叫来勤务兵,送楼少校回家。

      五天后,吴琰和刑桢坐上小型运输车,进入特情局的专用地下通道。运输车如同一颗密封胶囊,由AI控制,经由一条秘密通道,驶向机场。

      他们来的时候,被下了药,人事不知。现在虽然清醒着,但“胶囊”外漆黑一片,通讯器上的信号也被屏蔽得死死的。对于这个呆了一个来月的特情局总部,到底窝在哪个深山旮旯里,毫无头绪。

      “特情局那楼,会不会完全建在地底下?”吴琰没话找话说。

      这一路,除了磁悬浮的嗡嗡声,几乎一片死寂。刚才在通道口见面时,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过话。

      “可能吧。”刑桢淡淡回了一句。

      吴琰听到回应,忍不住看向他。

      刑桢一直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通讯器,屏幕上闪得很快,似乎在查资料。

      他背脊依然笔直,只是人消瘦了许多。一个月没见阳光,皮肤更加苍白了,脖子上几乎能看见淡蓝色的静脉。

      以及,领子下方一块若隐若现的痕迹……

      吴琰针扎了一般,倏地收回目光。

      他从楼岚那里得知,方东前天又单独约见了刑桢。这回不是在那间白色‘审讯室’里,而是换了一间完全没有监控的机要室。

      然后她神色复杂,欲说还休地伸出两根手指:“密谈了这么久哦。你说这两人是不是食髓知味……”

      “胶囊”车里,吴琰平复着心绪,很多话想问,但没法开口,也无权开口。

      他努力调整出一个轻松的语调:“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中校,你下面回哪里?火星基地,还是家?”

      刑桢眼皮不抬,继续盯着屏幕,隔了片刻,说:“回基地。”

      然后就再没话了。在吴琰挖空心思思索话题的时候,一扭头,看到刑桢竟然头靠着车窗睡着了。

      不管是真睡还是假睡,总之只能这样默不作声地到达机场了。

      吴琰叹气。

      车里静谧得落针可闻,他不禁又抬头看他。

      刑桢睫毛低垂,嘴唇微微抿着,连睡着了也透着一股严肃劲儿。头发这个月没剪,长了,些许发丝落在眉梢上……

      吴琰有种想伸手帮他拂开发丝的冲动,然而到底没上手。

      一个小时后,“胶囊”车终于抵达特情局的专用机场。

      停机坪上早有两架直升飞机在等候。停机坪不大,几乎没有跑道,是只能容纳垂直升降型机的小型机场。

      四周灌木环绕,上面落了雪,一片早春景色。除了确定这是在C国的北方,猜不出具体位置。

      登机前,吴琰回头。

      轰鸣声中,雪片飞扬。

      刑桢也回头,目光相接的一瞬,迅速分开。

      那一瞬,吴琰呆了一呆。

      半年前,也是在机场,也是在这震耳的轰鸣中,也是他们两人。只是红色的火星尘,换作了飞舞的雪花。相聚,变成了离别。

      他再抬眼,刑桢的飞机已经离地,在天际略一盘旋,消失在视野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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