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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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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好奇木苍的故事,尤其是在见到金吟以后——为什么两年来我从未见过他身边有其他的妖族?为什么我能听懂他却听不懂其他妖族?
其实追究别人的过往是无趣又无礼的行径,我向来这么认为,然而对木苍我有些超乎寻常的求知欲,在他面前我没有掩饰的自觉。
于是在讲完今天的故事以后,我忍不住问他:“木苍,你是树妖吗?”
话音刚落我又后知后觉自己的冲动,神山的人和妖多年来冲突不断,我们之前故作糊涂也就罢了,我这般询问,倒像是十分介意他的身份。
我胡思乱想着该如何收场,木苍已经先一步回答:“是。”
“嗯,”我点点头,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叶子,寻思着既然已经问了,不如问个彻底,“那你如今年岁几何?”
木苍的枝叶在我手里抖了抖,语气间有些难得的羞涩,“不知,我初生意识时,神山并未有其他……生灵。”
他独自在这崖边待了多久,一想到这里,我心中酸涩异常。等待阿爹阿姐回家,对我来说已是难捱,而他是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被扎根的土地困住。
“那你……”我担心会冒犯他,“你一直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吗?”
飘逸的风停了一瞬,仅仅一呼一吸间又恢复如常,若不是我清楚地感受到木苍的沉抑,真会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是树妖,在神山生根发芽,去不了其他地方。”他尽力说得轻易,但其中的沉重我也感同身受。
神山是豢养的圈窝,我在此遮风避雨空耗时日,等待某一天死亡的降临。
我想起书里妖化人形的故事,安慰他:“也许等你化成人形就可以下山了,听兄长说,山下有集市和灯会,可热闹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去茶楼听说书,比我讲的还精彩。”
我竭力说些高兴的事,但木苍却没什么反应,他默默地听我说完,道:“好。”
他一向惜字如金,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能再追问他的故事。
于是我准备离开,我正想打算合上书——“滴答”一声,下雨了。
紧接着,雨幕接过了黄昏的暮色,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我见走不成了,把书一合,蹲靠在崖洞的边沿等雨停。木苍无言,我也无话,风雨大作。
雨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在崖壁上形成一个小瀑布,坠着崖洞垂下,隔着水帘我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隐约知道是很晚了。
我心里慌乱起来,难不成要在这里过夜了?我看看身上的薄衣,恐怕抵不住不时灌进来的凉风。
正在我琢磨对策时,几根巨大的树枝已经攀延进来,斜列在崖洞顶上,正好把雨水引走。
“冷不冷?”木苍问。
我吸了下鼻涕,点点头。
木苍似乎在犹豫什么,我想这荒郊野外,大约他也无计可施,便开口:“其实……”
也还好三个字还没说出,木苍已经递过来几根断裂开的树枝,他见我迟迟不接,便将树枝扔在地上,又不知使了什么术法,那堆树枝突然燃烧起来,照亮了崖洞,我周身都温暖起来。
“多谢你,”我说。
“可是,”我又问道,“那些不是你的树枝吗?”
木苍毫不在意道:“是。”
我像是被纠紧了:“这不疼吗?是你自己掰断的?”
听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木苍缓和地说:“安心,我以前试过。”
我更不肯了:“你拿回去吧,我明日回去喝些姜茶就是了。”
木苍拒绝说:“这些树枝已经死了,没多久还会长回来。”
他执意如此,我也确实冷得紧,只好蜷缩着坐在崖洞边,不敢靠那火堆太近,倒不是怕火,只是我总觉里面燃烧的不是树枝,而是人的手臂。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再加上刚才的事,我难以入眠,便问木苍:“夜间你会休息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我起了兴致,央求木苍给我讲讲他的故事:“我们相识也有两年了,人说倾盖如故白首如新,可我只知道别人的故事,却不知道你的。”
木苍忙摆动枝条:“我没什么可说的。”
“讲什么都好,不然这漫漫长夜多难熬啊。”
木苍指着我怀里的书:“你白天的故事还没讲完。”
他是这样抗拒以前的事,让我更加好奇。
我强行和他约定:“那我先讲,等我讲完我的故事,你再讲你的。”
木苍还要说什么,我已经自顾自地开始:“从前有个人,他家财万贯,乐于结交能人义士,从不吝惜金银,没多久银子散光了,他生了重病却无钱医治,就这么死去了。”
“我讲完了。”
木苍笑了笑:“你在说我?”
我也不避讳,直言说:“乐善好施是好事,可也不能引火烧身吧。”
木苍似乎想解释什么,沉默良久又答应我:“好。”
“那么,”我的目的达成,话锋一转,“接下来该你了。”
木苍无奈地说:“我该讲什么?”
“都行,”我早没了睡意,直起身子竖起耳朵,打算好好记住木苍的故事。
我说:“我已经把家底倒了个干净,可是你,除了名字我一无所知,这样不公平。”
木苍没再接话。
许久后,雨声渐稀,天边露出一线白。
木苍沉闷的声音传来:“你该回去了。”
我等了一夜也没等到想听的东西,既气他又气自己,我不合时宜的问话又将我们拉回初识的起点,而他如金身不肯告解半句也叫我烦心。
他将我放回地面,试探地问道:“明日来吗?”
明日要去长者们那里读书,自然是不来的,但当时我不想解释许多,丢下冷冰冰的一句:“不来。”
说罢便将他和悬崖都丢在身后,也不晓得他当时是怎样的纠结,才会在下次见面时,告诉我那些不愿人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