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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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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过了几月,山上浅绿褪去,换上一袭姹紫嫣红的夏衣,我的生辰乘槐香而来。
岐兰族的能力基本是一脉相承,若家中长辈都是修灵者,那么子孙后代大概都擅长术法,这些技艺会由家中前辈传授。于是阿姐责令我和岐宣加紧习一些术法的口令心诀,以免下山历练时因技艺不精受伤。
我一看那些术法的文字就头疼,实在提不起半分精神,岐宣倒是天生的修灵者,记得又快又准。
到了及笄礼那日,阿爹请来族里的妆师为我妆点,阿姐送给我一只流苏发簪,连岐宣也送给我一只亲手做的陶俑。
那陶俑倚着树干捧着书,活脱脱是我的模样,我万分欣喜,抚摸着陶俑光滑的外壳,问道:“这是我和木苍?”
我正在梳妆,岐宣便弯下腰,附在我耳边轻言:“愿你们得偿所愿。”
我喜不自胜,似乎一切的美好都近在咫尺且唾手可得了。
阿爹乐得黑髯耸动,完全没有往日族长的庄严,行礼前,阿爹让我站起身,绕着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他眼周泛红,却笑着说:“若你阿娘得见,不知多高兴。”
他想起什么似的,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布袋,那布袋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缝制的鸳鸯已被人磨得脱了色彩,阿爹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绳,里面装着的是一只近乎透明的白玉手镯。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阿爹将布袋叠好揣回衣兜,又把玉镯戴在我的手腕上,看着玉镯叹道,“正合适,多衬你!”
那玉镯触得我腕间冰凉,我抚摩着它,不由得掉下泪来。
阿爹一面手忙脚乱地擦拭我的眼泪,一面替阿娘解释:“她是迫于无奈离开你们,你阿姐好歹有些记忆,你却没有见过她,我真怕你误会她,以为她丢下你们了。”
“这些年,你阿姐辛苦,你也难过,阿爹都晓得。总算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若哪天在山下遇见你们阿娘,有这玉镯也好相认呐。”
阿姐也跟着流泪,却还安慰我说:“什么事都有我们撑着,别哭了啊。”
“仔细哭花了妆,”阿姐说着使劲蹭下我脸上的泪珠,连带着揩下来大半张脸的脂粉。
见她手背多了一片白色,我便晓得我脸上是怎样斑斓交错的光景,怒喊道:“岐焱!”
阿姐尴尬地笑了笑:“我去找人给你补补,”言罢飞快地溜出去了。
阿爹本有些伤感,这会也不住地捂嘴偷笑,好歹还记得劝我:“好了好了,我们阿淼是天下最美的姑娘。
及笄礼仍免不了紧张,我和其他姑娘一样,等着长者们为我们梳头加笄。一切都很顺利,而后他们立在我跟前,嘴里念念有词,族中那些会术法的人围着我成圈,我只觉得被清理掉一身疲惫沉重,卸掉了枷锁似的。
之后长者们便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每个人依次将手放上去。我照做了,那石头瞬间绽出白光,在白昼中也亮得刺眼。
长者们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的人立刻递上香烛,那香烛一碰到石头的光就被点燃,升起袅袅白烟,随着白烟逐渐散去,长者们的神情由喜转忧,最终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我。
“死里逃生续前缘,非祸非喜两难全。杪影独映孤月深,偿尽始终俱还愿。”
长者们一字一顿地念完,又将香烛交给我,不忘安抚我道:“虽前程未明,但先祖们总是会佑护族人的,把香敬奉给先祖吧。”
我正被那四句话扰得心绪难宁,想要一字一句地跟自己对照过去,于是就这么乖顺地接过香,近乎虔诚地拜了三拜,向先祖们祷告我所求:“唯愿所爱之人,所爱之妖安好无忧。”
接下来的仪式我已记不分明,当时我一心只想解惑,待宴席开始,我便直奔向长者们那处,恭敬地作揖后,探问道:“方才的四句话,我不解其中深意,能否请求长者们赐教?”
大约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长者们面面相觑,还是南向坐的大长老笑着摇了摇头:“天意怎可明示,日后自有分晓。”
我不肯罢休:“那结局到底是好是坏,求长者们明示。”
大长老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叹道:“好坏并不是非此即彼,身处此位彼为恶,身处彼位此为凶,我也不能回答你。”
我还想继续问,被阿爹拦住:“将来的事以后自然会知道,别叨扰长者们了。”
接着阿爹转身叫来阿姐:“带你妹妹过去。”
阿姐便立刻将我拉到一边,而阿爹跟着长者们一道离开了,不知去做什么。
“阿姐,”我恳求道,“我真的需要知道那几句话的意思,要么,你帮我去问问长者们吧。”
阿姐摇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及笄或及冠长者们都会赠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或许他们也难解其中的意思。”
正说着,岐宣也从一旁过来劝我:“焱姐说的在理,长者们向来如此,他们若不肯说,任谁去问也是徒然。”
“好了,去吃些东西,”阿姐揽过我的肩膀宽慰我,“宴席快结束了,等会咱们跳圈舞,你也好趁此跟族人亲近些。”
我心不在焉,看着满桌的饭菜下不了口,只得避开人群,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
“被长者们的话吓到了?”岐宣不知何时发现了我,跟着坐在我旁边。
我心里乱得像风暴之后的树林,东一堆西一堆叶子散得七零八落,只好沉默不语。
岐宣又问:“你怕了?”
我立刻剧烈地摆头——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认定了木苍。
“可是世事无常,我担心不能如我所愿。”
岐宣看我一脸颓丧,大约是想安慰又无从开口,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如果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他,但你那样做了,就证明你和他有缘份。既然有缘份,就代表神是撮合你俩的,不要担心。”
实在是蹩脚的安抚话术,我听得笑了起来,心中疏解了许多,已然如此,倒不如痛快地走下去,我倒要看看尽头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