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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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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沈秋绥便面色不对,边雪明眼见着他闭目养神却突兀地往前栽倒。
边雪明一惊,连忙伸出手抵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倒下,砚清原本正在看着马车之外,此时也回过神来,从边雪明手中接过了自家公子。
“青竹!去请大夫!”边雪明喊道,眉头皱得死紧。
“是!”青竹应了一声,又叫停了马车,提着裙摆便跑不见了人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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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裴大夫你可快些走吧!”青竹脸上一片焦急之色,手中提着药箱,在府中快步走着,时不时回头催促,停下等待。
只见她后头跟着一个身材瘦小,驼背得很厉害的老人家,那老人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走着一边道:“小女娃,老人家身子骨钝咯,别那么着急,在走了在走了。”
青竹无奈,到底不能说让这路都走不稳的老人家跑起来吧,她只好在原地焦急跺脚。
此时边雪明正取下沈秋绥头上降温的的手帕。
方才在马车上时沈秋绥便发起了热来,砚清让她遣出去打水了,此时她独自一人守着沈秋绥,心中不断后悔。
原本只是看上辈子他与表哥关系不甚和睦,这辈子想让沈秋绥多交些朋友,却忘了他身体不好,在这大冷天出门本就不该。
沈秋绥的毛病是娘胎里带来的,他生来体弱,药补于他过于性烈,稍有不慎便是卧床不起。幼时他又因脾胃虚弱吃不下饭,食补也未曾见效,以至于如今依旧一副羸弱不堪的病秧子模样。
上辈子的边雪明,几乎未曾见过沈秋绥健健康康的样子,他生了病,总是将将好时又有其他病症来势汹汹,在将军府那些年他几乎是躺在床上直到死去。
在沈秋绥死后,边雪明也忧思成疾,跟着便病倒了,较之沈秋绥更甚。
直到那时,边雪明方才对沈秋绥感同身受,原来长时间的病痛是那般难受。
此时的边雪明见了沈秋绥这副几乎要落气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悲戚。
她实在害怕,怕沈秋绥像上辈子一样悄无声息死去。
“小姐,裴大夫来了!”青竹推门而入,咋咋呼呼喊道。
边雪明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老先生,老先生坐下,挽了挽袖子,试了试沈秋绥的额头脸颊,方才开始把脉。
青竹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她看着边雪明微红的眼眶和浸润着泪意的眸子,暗自思索着,小姐只怕是动了真心了。
哎。青竹暗暗叹了口气。
屋内四人,竟安静得听不到半分声音。
良久,老先生才松手起身,道:“这位公子先天不足,体弱气虚,又见了风寒,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可这位公子心中忧思过重,心念过多又不得疏解,两相冲突这才骤发急病。”
“这风寒发热我给公子开上一副桂枝散,不出两日便可退热,只是我还得开上几副药给他养着,按这位公子的体质,没个十天半个月可好不全啊。”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掏出随身携带的毛笔自顾自寻了桌子便坐下要开始写药方。
青竹连忙走上前为其磨墨。
边雪明似乎是才回过神来,问道:“裴老先生,他这病半个月真能好?”
老先生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却到底因为年迈而抖了些墨迹出来,他好半晌才抽空回答道:“自然是能好,只是到底治标不治本,他这身体补不上来,心病去除不了,这辈子便也就这样了。”
边雪明一听,自然是急了,连忙问道:“裴大夫可有法子补齐他这不足之症?”
“嘿,小女娃你这可真是找对人了,小老头我还真能。”老先生换了一张纸,才继续道,“只是我这方子里的药材可不好找,千金万两也不一定够用哦。”
“裴大夫这方子多少银钱!今日便一块开了吧!”边雪明双眼一亮,忙不迭说道。
老先生转头看向她,面色严肃,双眸却是炯炯有神,只听他道:“这方子不要银钱,只要姑娘找齐了药材给小老头我看上一看便行。”
边雪明一听,乐了,这世上居然有这等好事,还让她给碰上了。
她笑着说道:“老先生免费予我药方我感激还来不及,不过看看药材,自然是可以的了。”
老先生也笑了,道:“那我裴某便多谢姑娘了,只是这药材实在不好找,姑娘若真能让我看上一看,老头此生无憾了。”
说这话之时,裴老先生一双精炼的眸子里全是向往。
不久后,青竹拿着第一张药方,找人抓药去了,而姗姗来迟的砚清带着后头要用的药方驾马去城中药房,顺带驾着马车将裴老先生送了回去。
这边煎药倒是很快,给沈秋绥喂完药时砚清还未曾回来。
边雪明将空了的药碗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
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冷静下来的边雪明苦苦思索着,良久,猛地抬头:“青竹!你快些带人去接锦堂表哥!这会他都考完不知多久了!”
“表妹。”幽怨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辛苦你还记得我哈。” 边雪明有些心虚,抿唇一笑。
木锦堂也笑,转而问道:“沈公子可还好?”
边雪明答道:“染了风寒,突发急病,好在大夫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木锦堂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边雪明挑眉,上辈子他们二人相看两相厌,没想到这辈子关系还不错,看样子上辈子表哥是被自己给连累的。
沈秋绥厌恶她,便也跟着对木锦堂没个好脸色。
*
第二天,边雪明起了个大早,来到霁月轩外。
她看了看蹲在连廊上的砚清,轻声喊了喊,待砚清抬头看到他时,又小心翼翼地招了招手。
砚清一路小跑道院子门口:“怎么了边小姐。”
边雪明小声问道:“你家公子可醒了。”
砚清点头:“公子刚醒不久,此时正在屋里看书。”
边雪明这才让音量正常起来,说道:“劳你去通报一声。”
砚清点头,转身便进了屋,片刻后走出来对着边雪明坐了个请的手势。
此时沈秋绥正坐在桌前,手中拿着本医书。
边雪明说道:“秋绥哥哥,我找到给你治病的大夫了!”
沈秋绥愣住:“什么?”
“就是医治你的不足之症的大夫!”
沈秋绥面无表情,眼中却突地溢满了泪水,他一眨眼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边雪明瞪大了双眼,手足无措,下意识想去为他擦眼泪,却又骤然想起什么,不敢再向前。
她只得从袖子中拿出手帕,递给了沈秋绥。
沈秋绥连忙接过,半晌才平复下心情,他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谢了。”
边雪明扬眸一笑。
沈秋绥说道:“这药方上的药材我会自己去找,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有什么难处,我都可帮你。”
边雪明一愣,她连忙说道:“这方子上药材各个价值不菲,据裴老先生所说还都是源自天南地北,你一个人如何能找得齐。”
侍郎府与将军府不同,侍郎家夫妻两个都是普通平民百姓爬上来的,沈晏是出了名的清官,这些年又是到处找名医为沈秋绥治病,又是到处施粥为沈秋绥祈福,银钱早就所剩无几,哪怕加上沈晏死后皇帝的抚恤金,沈秋绥想要找齐这些药材也是万万不够的。
可将军府不一样,夫妻二人这些年在边疆屡立奇功,赏赐如流水般地进入将军府,家底虽是比不上那些百年世家,可比起沈秋绥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秋绥暗自咬牙,属实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本就承了边雪明的情,再用她的银子,他如何愿意?
沈秋绥眼睛都憋得有些发红。
冷着脸说道:“我不要。”
“为何不要?”边雪明有些疑惑。
沈秋绥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那是你的东西,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边雪明只觉得不可理喻:“你就为了这口气连性命都不要了?沈叔父为了让你活着付出了多少!你怎么敢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这般轻贱!”
“对啊,我的命就是这般轻贱,总归考不得功名,空有学识却什么都做不了,可不就是烂命一条么,指不定扔到地里当肥料都比不上别人。”沈秋绥语气格外平淡,好像说的并非自己。
他生来聪慧,却早早地发现因着那副破败的身体,再是聪慧也没有什么用,活了这么些年,活了整整两辈子,他早对治愈不抱希望。
可为什么,早不好,晚不好,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得了希望。
他对边雪明恨之入骨,可又不得不接受她的帮助,沈秋绥真真只觉得,这般憋屈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只有他一个人死算什么,他藏在桌下的手伸进了腰间的锦囊中,三指捏住一小搓药粉,耳边却突然传来边雪明的怒吼声:“沈秋绥!”
她大喊。
沈秋绥一愣,便见一滴泪水落在了桌上。
“你说的什么话!人人都想你活着!可你偏偏自轻自贱!分明机会就在眼前!你却因为那点子狗屁自尊心将这等了十七年的机会放弃!你当真是个猪脑子!这天底下最蠢的人就是你了!”
沈秋绥轻笑一声,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骂他蠢。
他手已经垂在腿上,他抬头,正准备撒边雪明一脸时,却看见了那人通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
一时之间这房间中竟出现两只红眼兔子。
“你再是讨厌我,不愿承我的情,那你便当作是利用我啊!你当个无情无义的人,稍微坏些又能怎么样呢!就非得把着你那点破道德感把自己逼死么!”
沈秋绥神情茫然,是她说的这样么?应该是她说的这样么?
他厌恶她,却还是应该厚着脸皮去用她的银钱治他的病么?
沈秋绥想不通,沈秋绥陷入了沉思,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不就是买药材么,这也值得吵?大不了这银钱木公子我出了便是。”木锦堂早早听到动静,已经在屋外许久了,他听了半晌,也只是一头雾水,又问过了呆滞的砚清方才得知事情始末,此时的他怎一个懵圈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