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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4 婚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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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刚开始认识他,当我知道他极度痛恨烟味后,怕他嫌弃我抽烟,怕他这单好赚的钱会飞走,所以我就没敢再抽,之前还说只短暂戒一段时间试试,现在彻底把这茬忘了,我老早就不抽烟了。他问我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想起,如果我现在重新抽烟,然后带着满身他深恶痛绝的烟味,会不会比服装上扮演他的领导更有效?
然而我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衣服是衣服,烟味是烟味,衣服还能脱,不论像与不像,就算像了,就算他入戏了发泄了,他都不会彻底讨厌我,脱下后我还是小红而不是他经理。但烟味一旦沾身,可就没那么容易脱离了,到时候变成他经理一身烟味,我也一身恶心的烟味,他必定也会厌恶我。
那不行。我不想让他真正讨厌我。在我这么多客人里,还没有一个是真正厌恶我的,有些人只是觉得我挣扎太过、反抗太烈、难以驾驭,但总体上无一不认为我让他们体验过的掌控欲确实够刺激、够上瘾。他们嘴上说着我难管教,身体上却极度渴望能狠狠地管教我,管教最难管教的我。那不是真心的讨厌,恰恰相反——那是对征服欲的成瘾。
姓安的不能成为我唯一的败绩。他不能讨厌我。
我立刻摇头,会是会,但我从来没有抽烟习惯。他说,会就行了,那你呆在这里别走,先等我一下。说完他就出了门,门外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无聊又无措地等着。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我想起以前接客时也有这种情况,大多是套用完了下楼临时再买,但一般去跑腿的都是我,不会是客人。现在他却自己跑了下去,而且这情况根本不需要用套,让我有些猜不透了。我立刻好奇起来,掰开他的手要掏袋子。他配合地松开手递过来,我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包烟和一只黑色的打火机。不等我发出疑问,他就极不熟练地拆了烟包装,笨手笨脚地从里面抽出一根,然后靠过来摸上我的右耳,捏着我的耳垂轻轻拉开耳廓,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上面的三个耳环,把那根烟别了上去,歪歪斜斜地卡在耳后。他又把打火机和烟盒塞到我深蓝色Polo衫左胸口前的口袋,方正的和长条的形状立刻撑开口袋薄薄的布料,露出明显的轮廓垂下来,显得极其猥琐。他做完这些后,满意地拍拍我胸口那一大包东西,坚硬的烟盒撞在我的胸口,隔着血肉触碰胸腔里搏动的心脏。我在耳边莫名放大的心脏跳动的咚咚声中,听见他笑着说,嘿嘿,这样像多了。
他乐了半天,似乎很满意他的“杰作”。我盯着他的笑脸,努力定定神,试图忽视心口的一次次撞击,尽量稳重地说,像了是吧?那,那我开始了啊。小安,我简单说两句,啊,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我知道你会知道我明白你明白的意思……
明明万事俱备,可他听着听着又开始对着我发呆,拳头握紧又松开,手掌张开又合上,对我龇牙咧嘴了半天什么也没干出来,不是发呆就是发笑,到后来我都快不耐烦了。我干脆再次把上衣脱光,贴到他身边,想让他使出上次推我肩膀那样用力的劲儿果断地踹开我——我心里打着算盘呢,踹一脚后说不定就开了泄洪的闸门呢,万事开头难,但只要能起头,就不怕后续有多难。
他果然慌了,但却还是犹犹豫豫的怂包样,连踹我都不敢,被我蹭得连连躲闪,结果居然——居然转过身撒开腿跑了。最后变成我裸着上半身在后面追,他拎着个鞭子在前面跑,婚房就这么点儿大,我追着他绕着那些冷冰冰的家具跑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他一个天天坐着不动的社畜,体力哪有我常常做床上运动的鸭子好,没一会儿他就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大喘气,边喘边喊停停停,歇会儿,真不行了,要跑死了。
我腰不酸腿不疼地站在他身后,意犹未尽地挑衅道,抽我,抽我嘛,这都做不好,你有什么用?好好干,以后我给你升职加薪!他还是气喘吁吁地直不起腰,我又抬腿,顺势用膝盖轻轻踹他后腰,快点,干活不要磨磨蹭蹭,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他突然往地上一坐,手撑在身后仰起头,撑了一会儿又散架似的变成躺在地上,然后再也不愿意起来了。我无计可施,只好抱着手臂低头看着他,哎,你要是困了去床上睡,你这地方本来就冷,地板更是冰死了,别躺在这里了。没想到这句话正中他下怀,他猛地蹦起来,一脸解脱地看着我,是吗?那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是你让我去床上睡觉的对吧?行,那我去睡觉了。
懦夫,一个不敢找领导发泄就找鸭扮演领导发泄,结果还是失败的懦夫,我要是他那个领导,我高低得暗爽死,手下有这种自甘忍耐的软蛋,不压榨不欺负岂不是浪费。我好像在一瞬间里就切身理解他领导的心思了。
我紧紧跟着他进了房间上了床,躺在他身边认真问他,你到底在怕什么?他一开始不太想回答,就闭着眼睛装睡,但发现我死死黏着他,一会儿咬他手臂,一会儿拽他耳朵,一会儿贴到他脸颊边紧紧盯着他,就是不让他睡觉,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慢腾腾地对我说,我……我不习惯。
“我不习惯打一个活的人。”他喃喃着说。
这什么话。我奇道,“你不喜欢活人啊?难道你喜欢死人?——噢!”我恍然大悟,“那你就是有恋丨尸丨癖咯?”
他明显噎了一下,立刻拼命摇头,“呃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唉,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吧就是……你不是他,你不是真的、活生生的他。谁都不是他。我只是烦他而已,我觉得对我来说,很难接受让别人代替的感觉。你就是你,你是小红,可我厌恨的是那个人,我做不到打你一个无关的人。”
我十分不解,“我怎么就无关了?我现在被你包了,我就是一件只属于你的东西,你把我当成沙袋,再把沙袋当成他不就好了。你就这么难克服这种想法?我都没让你操丨我,就是让你打,你都不敢?安总,这是你的性格问题了,放开一点嘛。”
“你能克服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缺陷?”他强词夺理,与我一驳到底,“肯定不能。天生的缺点导致后天的错误,这就是生活里会产生无数悲剧的原因之一。要是有这么容易克服就好啦,暴躁的人随便就能变得温和,抑郁的人轻松开朗起来,这世界上好多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了。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你看,世上问题是不是还有一大堆?那说明就是克服不了的。这么多人都不能,我自己肯定也没办法啊。”
哲学家,又是人生又是悲剧。这是我晕乎乎听完后的第一个想法。程序员,又是逻辑又是推证。这是我回过神后的第二个想法。道理和代码,我没一个听得懂。我突然发觉我与他之间的缝其实非常宽,非常宽,宽得像一道巨大的鸿沟了。从出身到生活,从物质到思想,差距好似一条奔涌的大河,将我们完全隔开,只能在对岸遥望彼此。我们能对话,但只有浅显的互看眼色,而内心真正的声音——被波涛滚滚彻底掩盖了。我与他终是两岸人。只能对话,不能交流。
罢了,我暗暗对自己说,这可是找鸭,又不是找灵魂伴侣找高山流水找难觅知音,不用那么深度交流,我与他有能共通的语言就行。
于是我换了个浅显易懂的话题。
“天生不天生我不知道,但我上次给你带了花生,在客厅放全身镜旁边的那个角落的地上,还有包那个黏牙黏个半死的奶糖也在那边。我忘了跟你说了。”我顿了顿,又难以抑制地带上一点委屈的责备,“你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