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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玉山那惜醉(三) ...

  •   这座浮光琉璃宝殿是华九生的居所,殿顶覆着白琉璃瓦,上悬挂着流苏玉灯笼,一百零六台阶铺满精雕细琢的汉白玉砖,每一块刻着九瓣芙蓉纹蜿蜒多姿,雕刻细腻栩栩如生。宫殿帏帐饰以金珠玉宝,华绮奢丽。

      白尘第一次来。

      虽然从小生活在这里,习惯了衣食住行处处是奢华富贵的做派,但他还是被富丽堂皇的琉璃殿震撼到缓步仰望。

      从外门到九重天宫,从九重天宫到上仙宛居。白尘真的好奇他们家上面有多高,真是普通人一辈子也爬不上去的高度。

      但如果他是活在外面世界的普通人,恐怕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这种仙境,更不会痴心妄想往上爬吧。

      华九生站在月光下凝望着他,即使隔空对视,中间有一百多层台阶,却没有一点俯视睥睨的感觉,平静如水,和他平时不一样。

      上仙宛居和九重宫不一样。九重天宫天天白日,上仙宛居却恰恰相反。夜空朗朗,青黛沉沉,清冷的月辉倾泻而下,树影婆娑,星光藏在轻云里,朦胧迷离。

      白尘知道了,这一刻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算是了。只是两个被困在一起的可怜人,没有边界,没有彼此。

      华九生的所有过去和心境,白尘都了如指掌,痛苦和难堪像洪水猛兽般涌入白尘的肺腑心田,四肢百骸都遭到啃噬摧残。

      华九生对他再没有秘密了,也没了对他初见时的明媚嬉笑。

      白尘走到门口时,步子已经沉重到一步都迈不开,身有千斤重,目光却不能沉,他将平生想到的所有沉稳潇洒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话语都想了个遍。然而,靠近他时,什么话都化为泡沫空影,舌尖抵着上齿连张口都难却浅尝到一股血腥味。

      他现在肯定很狼狈吧。

      华九生抬眸:“怎么这么慢?谁拌着你的脚了。”星光藏进眼睛里了。

      白尘:“……”我担心个屁。

      他揽着白尘的肩,讨嫌狡黠的笑着推着人走。

      “我家老头和我娘亲没为难你吧?”

      “没。”白尘不好意思说,你娘认我为干儿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这种话。

      华九生没发现白尘重重心事,道:“取得什么字?”

      “归元。”

      “这字不行啊。一看就是爹起的。”

      后面的话白尘未听进,只见月色浸乌纱,簇簇玉兰生的格外干净好看,若琼珠散雪,掠影斑驳。

      *

      华九生的病。来自一把剑。

      名魔仙。

      是魔亦是仙,只在一念间。

      得此剑者,必然心生魔念,被其囚困一生。灭一魔,生一魔,直到主人走火入魔。

      不幸,华九生的本命剑就是它。

      白尘:“真的不能换一把。”

      华九生:“如果可以我想活剥生吞它。”

      白尘:“……好歹毒的癖好。”

      他从小受此剑影响不得安宁,几次差点还真走火入魔了。

      而那几次差点却也误伤了很多人,若不是家主及时出现,魔仙剑下的华九生真的能杀了在场所有人。

      那时,他才七九岁。

      后来,琉璃殿不再有其他人,只有他和一剑。

      再后来,白尘来了,变成了两人一剑。

      华九生:“到底是谁把剑当老婆,太有胃口了。”

      白尘:“反正不是我。”

      他也没笑太久。

      家主给了他一把剑。

      澈泽黑玉为剑身,暗雪银花为剑柄,芙蓉玉佩为剑穗。

      是把绝世好剑。

      白尘握住它是在熟悉不过,微风暖阳,星零白玉兰飘飘落下,白雪化开春粉,点点红晕,瓣瓣微蜷。淡淡花香,淡雅幽清。

      此剑名,九生莲。

      华九生看到这剑的反应和白尘如出一辙。

      “好恶毒的一家子。”

      白尘:“所以你们家到底要干嘛。”这么折磨你。

      华九生侧头靠近:“原来你还不知道?你不是看过我的记忆了吗?”

      华九生对自己的隐私一点不避讳,白尘则有点捉贼心虚。

      白尘目不斜视,小心避开他的目光:“这点没有。”

      华九生细细盯着他,直到白尘脸上泛红才放弃绷着脸、哈哈笑起来,“紧张什么?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阴谋自然不放在嘴边。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白尘把九生莲架在他脖子上。

      华九生立即收起神色,正常说话:“他们想开神门,再造神。”

      白尘剑收一半,未全入鞘。

      “再造?”

      “想知道?”

      “说。”

      华九生真是怕了这柄剑,轻咳两声,款款道来。

      华家是真仙门。仙界第一世家。

      族人生来就是仙人。

      但少有神。

      仙之上便是神。但每一个华家人穷尽一生都成不了神。

      若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无人成神。

      仙界变回衰竭。

      这个世界不只一个仙界,而是有无数多个,大大小小分布在九州之上。如神舟浮岛一样。

      最有名最强的四大仙界分别是蓬莱仙界,瑶玑仙界,昆仑仙界,以及九重仙界。

      前三位上面都是漫天神护佑。蓬莱有蓬莱师祖和四大神女,瑶玑有紫薇大帝和北斗七神君,昆仑有三大世祖。

      九重只有一位,还只是个辅神。

      华九生:“为了一雪前耻,也为了仙界的存亡。于是我就挺身而出了。”

      从出生起,甚至从出生前,他的命运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白尘无话可说了,连绝望的是件没必要的情绪。难怪一天到晚没心没肺,你才是那个看淡一切的人吧。

      华九生:“没事,以后要痛一起痛。”

      白尘:“谁要陪你!”

      说是这么说,陪是真的陪,痛也是真的痛。

      百年光阴,白尘一遍一遍数过。

      疯了九十九回,心魔生了十九回,白尘的心被刺了九回。

      一次比一次疯魔,一次比一次痛苦。

      一心魔一世界。

      每次入魔境,都像是下地狱走了一遭。

      华九生却总是在清醒后对他说去了会真人间。

      白尘与他连玉同心,有何不知。

      血沿着黑玉剑汩汩流下,白尘擦了擦唇边甜腻的血啧,对于日常发疯的华九生早已习以为常,轻门熟路地处理躺尸在地的华九生。

      胸口血流不止,白尘也没力气管了。

      不过是俩只受伤的鸟困在囚笼里,相互慰蔚。白尘再看到什么宫殿都不会震撼了,华丽富贵早就厌倦。再好看都只不过是牢笼。

      白尘都有点疯了,倒也和那群人一样希望华九生成神,但每次看到他拿起剑痛苦的神情,白尘又不想他成神了。

      这个样子能成个什么神啊。

      白尘苦笑。

      成仙,成神,好遥远的路……

      华九生恢复神志,不像往常一样对着他笑,说抱歉。

      白尘静静坐在一旁。

      过了很久,他声音沙哑闷闷地说:“我们去人间吧。”

      白尘冥冥之中听懂了他的意思,温柔缓缓道:“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玉山那惜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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