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帐东风》静湖

5、第 5 章

　　痛！痛！痛！

　　一根银色粗大的针一次又一次扎在小五的大腿和屁股上，她本来就瘦，那长针直达她的骨头，痛得她几次惨叫出声，很快冷汗便浸透了衣服。

　　少晓月偶尔用长袖遮脸，问：“你知道错了吗？”

　　张嬷嬷停下了手，等小五回答。

　　小五微喘着气，怒视着少晓月，“你这么恶毒，不仅当不成王妃，什么好男人都不会要你！你只配嫁给和你一样恶毒的腌臜老男人为妾！”

　　她连骂带咒，戳的就是贵族少女最怕的痛处。

　　果然，少晓月又气得涨红了脸，“嬷嬷！掌嘴！给我掌嘴！”

　　张嬷嬷收好银针，一连打了小五好几个巴掌，打得她嘴角出血。可她再抬头，依旧没有半点示弱，直勾勾地瞪着她们，好似要用眼神杀死她们一样。

　　少晓月却怕了，她后退了两步，“这人不怕疼吗？”

　　“住手！”崔衡从外面冲了进来，推开了抓住小五的几个丫鬟，“你们在做什么？”

　　张嬷嬷前不久刚被打了军棍，看见崔副将就后怕，连连退了好几步，躲在了丫鬟后面。少晓月却不怕，挺胸说：“我在教训人啊，你没看到啊？”

　　崔衡转身对着她，“看到了，你在胡闹。”他环视一圈屋内的人，“好啊好，说好的不泄密，现在满屋子都知道了！”

　　“你又要打她们？”少晓月张开双臂护住自己的随从，“我告诉你，我不允许！”

　　崔衡问：“你不是说你身体不适，要在客栈好好休息吗？”这两天他想送少晓月回去，她就各种找借口，没想到又来军营了。

　　“我、我……”少晓月语塞，“你是什么态度！崔衡，我很可能是你将来的女主人！”

　　崔衡笑了笑，“将来？”

　　少晓月瞬间没了底气，“怎么？”

　　“没什么，但这是王爷的人，你一外人的身份插手王爷的事情，他怎么想？”崔衡故意将“外人”二字咬得很重。

　　少晓月抿起嘴，她虽然不服，却说不出更多反驳的话，好一会儿后，带着随从们一起离开了。

　　小五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腿上屁股上都被扎过，只能以很不舒服的姿势坐着，调整好姿势后，她才发现崔衡在看着她。

　　崔衡说：“我在外面听到你骂表小姐的话，你明明可以示弱，逞强只会让自己受更多伤害。”

　　小五冷笑一下，“她都要杀我了，我还要对她感恩戴德吗？”他明明在外面听得仔细，却末了才冲出来当好人，小五一点也不想领情。

　　崔衡蹲下来，和她视线相平，说：“王爷并不想杀你。”

　　又不杀了？小五心中难免喜悦，脸上却没有表情，看着崔衡。

　　崔衡继续说：“但王爷怕你又去找萧慎，所以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小五闭着嘴，不管要花多长时间，不管萧慎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活着，她都要找到他，为红婆报仇。

　　“毕竟你是王爷的第一个……”崔衡咳了一下，“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留下来伺候王爷。”现在看，谢小五姿色不错，如果王爷看清楚了，说不定没那么难过了。

　　小五眯着眼睛问：“留下来做什么？”

　　崔衡挑眉，“你身份低微，留下来可以当婢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侍妾，这可是很多女人都求之不……”

　　“你杀了我算了！”小五冷不丁打断他的话，“让我为奴为婢为侍妾，不可能。”

　　崔衡猛地起身，心中一阵恼怒，他都这么为她着想了，居然这么不领情？他忍不住说起了气话：“你当了那么多年乞丐，风吹日晒还受嗟来之食，当王府的婢子可比乞丐强多了！”

　　这话半点气不到小五，她忍着身上的刺痛，回道：“我现在是平章县记录在册、有名籍的良民，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是自由身，我为什么要去当被别人使唤的婢子？”

　　“那我现在真杀了你呢？”崔衡冷声问。

　　小五抬眼看他，不说话了。

　　“你这人真可笑。”他背着手徘徊了两步，“视自己命如草芥，又认为尊严比性命重要。凭你一人之力根本杀不死萧慎，在我们这种人眼里，你比一只蚂蚁还不如！”

　　小五低下头，避免被他看见红了的双眼，“崔副将今天特地过来羞辱我，真看得起我。”

　　崔衡缓缓蹲下，“不，我想给你另一个选择，你要不要跟着我？”

　　小五狐疑地看着他。

　　崔衡说：“我需要一个和王府没有关系的死士，去杀萧慎。”

　　“我？”

　　“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叫？”

　　小五沉默半晌，她真不想回忆那天的事情，一想起她就发抖，直到现在她每天晚上闭上眼都在做着那天的噩梦，“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叫了，我会被当场杀死……”

　　崔衡有些意外，“原来你还知道惜命？好，第二个问题，你是一个乞丐，为什么会武功，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一定的学识。”

　　武功的问题她理解，她识字他也知道？小五心中疑惑，仍简短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武功是武堂里偷学的，识字也是偷学的。”

　　“学到什么程度？”

　　“轻功点穴会一些，惯用刀。”她捏了捏手，仿佛镰刀还在手中，“字……四书五经都学过。”

　　“学这么多？”崔衡忍不住感慨，连他自己都没学那么多东西。

　　小五说：“若没有十三年前长衡郡的旱灾，我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后来我与家人失散，被婆婆收养，从此开始男扮女装，只要肚子不饿，我就跑去学堂偷听，那里先生见我好学，容忍了我。”

　　有一天，学堂的先生出了一道课业，要童子们背出《大学》第一篇，他故意刁难童子，因为那课业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

　　巧的是，小五却知道那篇，她的父亲也是学堂先生，如果没有那场旱灾，以他在乡里的名声，本来也很快会被举荐为官。大学第一篇，她在家里听了不下百遍，直至今日也依旧能倒背如流。

　　第二天早上，童子们果然背不出，而她在学堂窗下轻声默念出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学堂的先生早就知道她在窗台下多日，听她背出课文，以为碰见了奇才，从此便允许她坐在门口，偶尔会检查她的课业情况，虽然她只是用树枝写在地上。

　　再后来，他发现小五竟是女孩，便把她赶走，不再让她学了。后来学的，是她捡了童子们掉落的书本，只是学了皮毛而已。

　　这些过往不必和崔衡细说，小五想起来觉得好笑，就因为她是女的，先生那时候还勃然大怒。

　　崔衡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说：“你在这里再待两天，我会和王爷说情，让你出去。”

　　别的他不再说，小五点头，也不多问。

　　刺杀萧慎，说不定这个崔副将真的可以呢？既然她杀不了，假借别人的办法也未尝不可。但他们不是一伙人吗？为什么他也要杀萧慎，有仇？

　　崔衡看她陷入沉思，也知道她大概在考虑什么，他拍拍衣裳，走出了木屋。

　　第二天早上，少晓月又闯军营的事情还是被萧凤梧知晓，崔衡又被叫到了王帐内。

　　萧凤梧开门见山：“把那几个放晓月进来的兵罚了，怎么罚你做主。”

　　崔衡撇嘴，“王爷，表小姐也是听了她身边那个嬷嬷的话。”

　　萧凤梧不悦，“在苍南的时候 ，她就经常受身边人教唆，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他想了想，说，“把那个嬷嬷带到这里，再打二十杖，没死的话，就发卖了。”

　　“二十杖？”崔衡惊了，就算身强体健的将士都可能被活活打死，何况是一个半老妇人？王爷这是下了死手，这并不像他平时的作风？“会不会太狠了？”

　　“妇人之仁！”萧凤梧骂了一句，也不多做解释，话锋一转，问，“听说她们打了那个姑娘？”

　　“唔。”崔衡含糊地回答，本来想重复一下她的姓名，想了想算了。

　　“她如何了？”

　　“看着没什么大碍？”崔衡有些不确定，或许她很会忍，让他看不出端倪。

　　既然话题到了谢小五这里，崔衡顺势说：“王爷，属下还确认了，她被关了几天后，已经放弃报仇了，以后会好好过日子。”

　　萧凤梧点头，他又叹了口气，“那个，王爷宠幸过的女子，有没有什么说法……”

　　“额……”这个问题问倒了崔衡，“属下也不清楚，估计会留作侍婢，如果诞下子嗣，会成为侍妾？”没等萧凤梧说话，他马上接着说，“但我问过了，她不愿意当奴婢。”

　　“这么有志气？”萧凤梧意外了，他微微低头思索着，“兴许是本王过于粗暴，把她吓到了……”

　　这件事，倒也不用找自己的不是……崔衡腹诽。

　　“既然如此，给她一些钱，送她去平章县，再购置一处宅院安顿。等太后诞辰过了，若她没有怀上子嗣，就再给她一些钱，就此作罢，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