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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04 ...

  •   窗帘没完全拉紧,天光斜斜地透进来。邹萍醒得很早,一只手还搭在被子外面,略微有些凉。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时钟在缓慢地走着针,秒针每动一下,都像是一种轻微的提醒。

      她睁开眼,却没有动。

      男人昨晚帮她盖了毛毯,她是知道的。她不是立刻睡着的,只是闭着眼装作睡着了。那一刻,她听见他进屋的脚步,不重,甚至有些轻。然后毛毯铺在她身上,是一只手,一只稳稳的、毫无犹豫的手。盖好以后,他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很快就走了出去。

      他总是这样,来无声去无声,连好意都带着礼貌的界限,像把一杯温水推给你,但不陪你喝。

      她翻了个身,看着落地窗边的窗帘,那一侧没拉严的布料像一件悬挂在空中的衣物,柔软但不真实。她忽然有点想哭,可她没有哭的理由。

      他对她够好了。真的。

      她住在他的房子里,每一日三餐都准时出现在桌上,她画画的工具是他请人送来的,每一样都挑得极好。她甚至没怎么开口提起,他就给她安排了画室,还特意找来了一盏北欧设计的高光落地灯,角度、色温、色差,全都考虑在内。

      他总是这样细致入微,却又疏离得像站在玻璃外面。

      她曾试图用笑容、温度、语言去接近他。但他的反应永远像是一块稳固的岩石,不动声色地接住你,却从不回应你的柔软。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但她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上他了。是在某个细节里,是在他一边翻文件一边说“厨房没牛奶了我等会叫人送”,是在他站在阳台接电话时眉头紧蹙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是在他深夜还在工作,她给他送了一杯水,他接过来,没有多说一句话却低声道了句“谢谢”。

      她曾以为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她才知道,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剧场,是她自己搬着椅子,自己拉开帷幕,自己掌声雷动,然后独自落幕。

      她坐起来,把毛毯叠好,站起身。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

      她无数次在心里试图衡量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地理上的,是阶层,是权力,是掌控感。

      他太有钱,太冷静,太理性。她也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没背景、没势力,只能靠画笔和半吊子审美挣扎在城市夹缝中的人。

      她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是因为喜欢她的画,还是喜欢她这个画画的人。或者更冷血一点,他只是在某个阶段里需要一个不麻烦、不吵闹、乖巧的陪伴者,而她恰好长成了那个样子。

      她站在门口,拉开了鞋柜。

      包已经收拾好了。不是大包,只是一个能装下速写本、画具和一个换洗衣物的斜挎包。她甚至没有想好去哪,只是想离开这个让她混乱的空间。

      她穿上鞋,拉开门,空气里有一股雨前的潮气。

      她犹豫了一秒。

      他就站在门口。

      手里拎着一袋早餐,是那家她提过一次但从没再提的南法面包店。袋子是深蓝色的纸袋,边缘微微有些雨气打湿。他的头发还带着一点点潮,他站得很直,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地,没有太多情绪。

      “要出门?”

      她点了点头。

      “去哪?”他问。

      “……走走。”她低声说。

      “那这个先放下。”他说,把袋子递给她,“热的。”

      她接过来,纸袋里温温的,像是被人捧着心递出来的体温。

      他又补了一句:“外面要下雨了。”

      她还站在门口。他没有追问她要去哪,更没有问她是不是要离开。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舍。只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稳:“有伞在门边,带上。”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走。

      她不是没想过离开,但当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对她说“带伞”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其实知道她根本走不了?

      是不是连她心里那个最脆弱的挣扎,他都已经一眼看穿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远,背影挺拔,从容,几乎不曾停顿。他没有留她,也没有赶她走。

      他只是把一切都铺好,然后等她自己做决定。

      她退了一步,把门轻轻关上。

      世界安静下来。

      她忽然很想发一条消息给某个人,说一句:“我刚刚其实差点就走了。”

      但她没有人可以发。

      她走到画前,坐下,看着那一张未完成的画布。

      画上是一个背影。

      她忽然看不出,那背影,是他,还是她自己。

      “来吃饭吧!”

      邹萍还打算继续画,就听到了唐禹川喊她吃饭的声音。

      她已经买好了票,却没有走。

      这是夜里他帮她盖毛毯的时候,从她亮着的手机屏上看到的。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察觉。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把早餐准备妥当,热牛奶、烤面包、还有一些烟熏培根和生菜摆在桌上。

      此刻,他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饭。他并没有盯着她,而是用眼角余光笼着她,仿佛在等一件可能不会发生的事。

      “昨晚……睡得好吗?”他开口,声音如水般平缓。

      邹萍点点头,“嗯。”却没有多说。

      她不甘心。也不想承认。

      她昨天整整一下午都在思考,要不要走。她看着唐禹川在阳台接电话、处理文件,偶尔朝她点点头,那种温和又疏离的神情让她感到窒息。他从不会真正靠近她,也从不会退开。

      像极了饲养者和一只尚未驯服的小兽。

      “我今天去趟画材店,之前的颜料快用完了。”她故作轻松地开口,语调里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企图恢复日常的勇气。

      “需要我送你吗?”他问。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

      他说了声“好”,便不再多言。

      但她心里更不安了。她本以为他会问一句“去哪家”,或是“我陪你”,甚至哪怕说一句“早点回来”也好。可他太清楚分寸了,仿佛随时准备在她抽身的那一秒,替她收拾好一切。

      仿佛她本来就只是一位临时的客人。

      出了门,风有点凉,刚好打在她脸上。她走进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店时,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没带。手机、钱包、画材清单,全都落在了玄关柜上。

      她怔了一瞬,刚想转身,却撞进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唐禹川站在门口,替她撑开玻璃门。他穿着一件灰蓝色风衣,身形挺拔,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眼神却是熟悉的凝视。

      “你下次如果真想走,至少把手机带上。”他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讽刺,却又句句扎心。

      “我没打算——”

      “走?”

      她怔住了,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把手里的小包递给她,“你的东西,我替你带来了。”

      她接过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收回,而是略顿了两秒,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他问。

      她抿了抿唇,“告诉你什么?”

      “你买了车票。”

      空气在那一瞬间停住了。

      她低头不语,嘴唇绷紧,顿了顿才开口,“我不走了。”

      “我不是在生气。”他继续道,“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让你留下了?”

      她抬头看他,眼里泛起一种被撞破秘密后的惊惶,“我不知道。”

      “你是临时改了主意。”他低声说,“不过,我能感受到……你想走的心意,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她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属于你这里?”

      唐禹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她,眼里是短暂的沉默。

      “你不属于任何人。”他说,“但你属于你自己。”

      这句话听起来温柔,但她听出来了,他仍在维持那种体面而清晰的距离。他从不会说“我需要你留下”,他只说“你可以留下”。

      于是她忽然笑了。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她轻声说,“就是你把我当一个人对待,但又不全当一个人对待。”

      “什么意思?”

      “你让我住进来,照顾我,接纳我,却又像把我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一样。你不碰、不毁,也不归还。”

      他没说话。

      “你知道那感觉有多像寄生吗?”她几乎哽咽,“我每天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知趣地走开,但我又……又舍不得你。”

      她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一句话说完,便再也没有资格停留。

      唐禹川终于开口:“你不是寄生,也不是装饰。”

      “那我是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喉结微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口。

      “我们别谈这个,好吗?”他低声说,语气不像是在回避,更像是在请求。

      她怔住了。

      不是冷漠,也不是敷衍,而是一种压抑的、几乎要泄露情绪的软弱。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有一点疲惫,有一点抗拒,又带着藏不住的旧伤。

      他没有解释,却像把内心最隐秘的裂缝,在她面前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动摇。

      她从未真正看见过他的脆弱,而现在,她看见了。

      不是答案,却胜过所有答案。

      “你有一点喜欢我吗?”她终于问出口。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把她带到座位上,为她点了热可可,又把手里的风衣披在她肩上。

      “喝点热的。”他说。

      她咬住嘴唇,没有再问。

      她知道,这种沉默的回应,其实比回答更痛。

      直到夜晚回去,她还是没有收拾行李。

      她拿出画布,铺开颜料,打算随便画点什么。但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想起刚才在咖啡馆里,他披在她肩上的风衣,她始终没还他。

      她低头,闻着衣领上那股干净的檀香气,忽然就想哭。

      “我该怎么办?”她喃喃。

      窗外的夜色沉得像墨,城市的光一盏盏点亮,仿佛无人注意她的挣扎。但就在这漫长而难熬的沉默里,她忽然听见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声。

      “别画太晚。”是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夜风穿堂而过。

      她顿住笔,没有应声。

      但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她或许可以不走,但也绝不能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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