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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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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尘埃所过之处,只有廖廖数十仙人还能站着说话。
东平,覆水和些许未曾对东明月出言相讥落井下石之人。
“为什么?”
“紫府东君向来睚眦必报,不过仙君怎么可能被魔头夺舍?”求生欲让这人后半句话锋一转。
“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为什么雷劫还没停下来?”有人疑惑。
九重天雷已落完,天空依旧云雷密布。
一道威压更甚的天雷将落未落。
这层云雷在半空酝酿许久,终是没有落下来,似乎还能听到云层后传来一声微弱地叹息。
和云雷一道消散的是那轮已飘忽不见的孤月。
紫极宫结界早已残缺无着,待烟消云散,只见紫极宫内几名仙侍面色呆滞,尔后化为一缕缕飞灰。
纸傀术也完全没有了仙力加持,成为东明月辞世的又一证据。
当西净赶到时,天下着淅沥微雨,他的兄长东平失魂落魄地跪倒在星河殿外。身边只站着一人,替他撑着一层极薄的结界。
“师尊呢?”西净不信赶来时听到的那些疯言疯语。
东平依旧默默跪着,许久才抬头看向西净,面色苍白如纸,眼睛泛红似哭过一场。
西净看得心头极凉。
“原来你们都是他徒弟?”覆水看着这二人,想起来是这二人曾守在宫外。
“你们可有去处?”既是他的徒弟,覆水有心护持一二。只是这二人恐怕不愿随他前往魔域。
“师尊呢?”西净一下跪坐在东平面前,继续颤声问着。
“师尊……”东平哽咽。
“在这里。”东平摊开手心里攥着的一把尘埃,飞屑簌簌欲散,被东平一把重新攥紧了。东平还沉浸在悲伤中,西净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一把尘埃是什么,是以二人都没留意到覆水神色复杂地盯着东平掌心。
冥界冥河圣殿上空天雷滚滚,金风昂着那金闪闪的独角引着一道雷电正在嬉戏玩闹。正准备化形归来的明月一个不防,被自家那蠢驴子一蹶子又给踢出冥界。
后蹄好像踢到了什么重物,待吸收了这道天雷,金风扭头向身后望了一眼。
算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替阿月把这道天雷给收拾了,等阿月回来肯定会好好谢他的,金风舒坦地躺在河边,想着阿月归家那日好好邀个功。
被金风不小心踢出冥界的明月落在炼域一处犄角旮旯里。
托自家神兽一蹄之恩,刚扛完雷劫演完自爆的明月因为没能顺利在冥界归位,又因为明月祭消魂之神能沾染诸多因果加身,暂时只能化作弱冠之年的区区凡人。
明月在杂草丛里躺了半日,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杆儿,久违地生出了因饥饿而起的食欲。明月收起翘着的二郎腿,往远处飘散炊烟的农庄走去。
农庄里冒着炊烟的人家不多,走到离得最近的一家,明月敲了敲门。门后有个小老头的声音在问:“谁呀?”
“东……”既然遁离了仙域,那便不再唤作东明月了。
“在下花朝,冒昧借宿一晚。”明月瞥到门边一朵小白花,又随口诌了一名。
“我家没有多余的铺盖,你去别家看看。”门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难道被蠢金风踢了那一下,他的运气就变得这么差了?
明月悻悻,本打算去别家试试,可闻到屋内传出的甜香味,又厚着脸皮敲了敲门。
“可否让我随个便饭?”
“我有银钱。”
一声银钱敲开了这扇薄扉,明月进门后发现屋里确实和外面看上去一样简陋。只不过屋里没有什么小老汉,只有一对姐弟。方才是姐姐故意变着嗓子与明月说话,怪不得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吸引明月厚着脸皮也要进门蹭饭的是地瓜烤熟后滋出的甜香味,极为诱人。从炉灶下拨出的两个灰不溜秋的烤地瓜,在明月真的拿出一枚值钱的玉佩后,被姐弟俩推到明月跟前。
纵是明月看过那么多炼域的红尘俗事,对炼域名传千古的诗词歌赋也算耳熟能详,然而这看着灰扑扑却极香甜的食物,令他无从下嘴。
“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明月将其中一个地瓜退给姐弟俩。看上去这俩地瓜本是他二人的晚餐。
姐姐不客气地拿起火候正好的烤地瓜,掰开留了一小半给自己,把大半个递给了弟弟。
“你是读书人?上京赶考吗?”姐姐一边问一边吹着气呼呼后,咬下一口金黄的甜蜜。
明月有样学样,拿起地上的美味,有些烫手,对半掰开,吹了吹气,轻轻咬了一口,有因烫嘴而起的一丝疼意,紧接着的便是甜到心头的香甜口感。
明月细细品尝完一口,才回话道:“十年寒窗苦,希冀此番能有所成。咱们这里离京有多远?”扮作上京赴考的年轻学子,可以一试。
一直默不作声的弟弟这时问道:“你的行李呢?”
炼域灵气稀薄,虽有乾坤袋,里面的宝物也取不出来。明月想着自己如今也算身无长物,信口言道:“路上遇到一伙盗贼。”被洗劫一空了。
弟弟的目光又落在明月之前给到的玉佩上。
“家传之宝,我家小侍童最上心,临去前再三嘱托不能丢了。”三言两语引人遐思。
弟弟显然不谙世事,不忍道:“阿姐,我们还给他吧。”
“离京要有几千里路,这玉佩就算换了银子也不够他这一路的盘缠。”姐姐瞧这玉佩成色一般,要真是家传之宝,那也不是什么富裕之家。
“既然这么宝贝,你却用来换俩地瓜?你家那小侍童真是错付了。”莫不是说的都是骗人的话,姐姐把玉佩拿起来仔细打量,余光掠到明月,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明月给这姐弟俩的这枚玉佩不过是陵观初学点石术时,在紫极宫锦鲤池中点化而成的瑕疵品。要不是想起炼域以金银玉石为交易品,明月随手翻了翻取出些不耗灵力的物品,否则还不知道乾坤袋里藏着这些废物。
“怀璧其罪。我身无长物,无可觊觎,岂不是更安全。”明月当惯了高高在上的仙君,还未曾体味一穷二白书生的落魄,是以此刻在姐弟俩眼中,显得格外洒脱。
洒脱的背后是明月乾坤袋里还躺着一堆这样的破石头。
炼域,暂时没有灵力,他照样可以横着走。
明月享用完手中的甜香,看了看这徒四壁的小屋子,确实不好借宿。
“先生,可不可以教我写几个字?”眼看明月要走,弟弟突然出声。
“我叫董喜,阿姐叫董欢,我想学着写我俩的名字。”弟弟担心明月看不起他不识字,这话说得怯怯的。
董欢看着她弟弟,给明月递过来一根细柴枝。明月写下两人名字,欢喜二字凑在一起,看得出他们父母对这两个孩子的期冀。
然而这寒屋只有这姐弟两人相互依偎才有些许暖意透出来,一生欢喜显然是奢望,一股悲哀的感伤从明月胸腔里生出。
明月猛然回过神来,悲喜这样的情绪他怎么可能无端生出。
董喜得了明月写下的字,觉得心头愉悦,简直比吃了蜜儿还甜似的,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搬出一个箱子。
董喜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一件崭新的薄袄子,看了眼董欢,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递给明月。
“我们不占你便宜,你那玉佩应该能值好几两银子。我家没有银子,但这是我阿姐亲手缝的,在我心里绝对值你这一个玉佩。”
董欢似有不忍,是她好不容易存下棉絮缝了两夜做给弟弟的新衣。考虑到明年可能不会再有,身量做得是有些大,这位花先生倒是能穿得正好。
“快入冬了,先生带上吧。”董欢看得出来自家弟弟喜欢这位有文化的花先生,毕竟这么些年,他的心愿一直是想去书塾里读书。
这就是凡人可怜可爱之处。
“欢喜无忧,好名字。”明月金口玉言,破了笼在屋里的哀戚氛围,这对姐弟往后的日子可就要时来运转了。
涉足尘世,难免产生因果。明月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拖泥带水。既然破石头抵这件棉衣,那这对姐弟一饭之恩,这般还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