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药三分毒》清涑酒

73、Chapter 73

　　之前沈回秋和她说，王妙语想迷晕她，再把她送到某个男人的床上。

　　大概是因为并没有什么太具象化的对象，所以即便真相摆在面前，她也像是隔着一层纱，总觉得不真实。

　　但是此刻，模糊的轮廓终于被对号入座，有了一张确切的脸。

　　她不禁将这张脸代入她曾经设想过很多遍的画面，这才恍然，原来她差一点就被拉进了深渊。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路冲到头顶。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听蒋非叹口气，继续道，“阿秋本不想让你见到他，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让他落到你的手里，这也算是他的报应吧。”

　　苏药抿着唇沉默片刻，问，“老大对他做了什么？”

　　她本来还好奇夏少爷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找沈回秋的麻烦，这是得有多想不开，但如果是沈回秋先做了什么惹得夏哲心中记恨，那就解释得通了。

　　蒋非朝楼上一指，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问阿秋。”

　　说完施施然的上楼，转身的瞬间，唇边的笑容却全都化为了无奈。

　　她这个弟弟啊。

　　看着跟谁都亲近不起来，其实最护犊子，一旦被他圈进自己的领地，便护得密不透风，丁点委屈都不愿意让对方受。

　　偏又什么都不肯说，别扭的厉害。

　　当然，这些年能被他圈进领地的人本也屈指可数。

　　而眼前这丫头算是最特殊的一个。

　　当局者迷，她这个局外人却看得明明白白。

　　她的弟弟孤独得太久了，或许就像沈回秋自己说的那样，他从未被期待，也从未被需要，他只是一场利益的产物。

　　姑姑死后，沈回秋的性格越发孤僻。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个弟弟是受了刺激，只有她知道，那对于沈回秋来说，其实是个解脱。

　　不需要再伪装自己，也不需要再期待任何人。

　　沈家也好，唐家也罢，于他而言不过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勉强撬开沈回秋那颗又冷又硬的心，苏药却只用了短短几个月。

　　意味。

　　却又好像不是太意外。

　　当一只被孤独与苦难困住的野兽，突然遇上一个纯粹的依赖着他，需要着他，愿意为他停驻，为他战斗的人时，妥协只是早晚的事

　　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妥协对于她的弟弟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越是固执的人，便越是一意孤行，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偏偏苏药是个很聪明的女生，知分寸，也懂得审时度势。

　　这样的两个人，连她都看不出未来。

　　她担心她这个固执的弟弟有一天真的会一条道走到黑，她也曾想过喊停，但是当她看到对方眼里突然多出来的了那光束光时，她就知道或许已经晚了。

　　蒋非无声的叹口气，推门进了房间。

　　过了几分钟，对门才传来声响。

　　蒋非没开灯，倚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当年有个老道士不请自来给他们家卜了一卦，说他们唐家的后辈专出情种，老爷子不信，把道士赶出去，结果没几年她爸就为了她妈跟家里断绝了关系，直到她们姐弟出生才有所缓和，她姑姑虽然为了家族的利益最终嫁给沈振方那个混蛋，却到死都念着被迫分开的恋人，她那个同样不让人省心的亲弟弟更是为个姑娘连事业都不想要了。

　　还有她——

　　蒋非弹烟灰的动作一顿，不由得扯起个自嘲的笑。

　　就像是一个诅咒。

　　她还开过玩笑，说这个诅咒大概是要在沈回秋这里终结，没想到她们唐家终究是全军覆没，若是让老爷子知道，怕是又要大发雷霆。

　　正想着，对面再次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

　　蒋非失笑，这丫头不会真要去问吧，这种时候还敢触沈回秋眉头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然而那脚步声在楼梯口短暂的停留了几秒，却窸窸窣窣的下了楼。

　　半晌，楼下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压抑的吸气声，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出那丫头疼得龇牙咧嘴的画面。

　　蒋非将最后一口烟圈吐出，忍不住笑出了声。

　　要是家里真的能多这么个爱闹腾的丫头，于他们而言应该也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苏药还不知道自己在蒋非的心里历经千言万语，最终只被定义成了三个字，爱闹腾。

　　她此时正拖着那只不小心撞到椅子的脚，一瘸一拐的往厨房挪。

　　要不是蒋非提醒，她差点忘了，她是在酒会上塞了一肚子点心，但沈回秋还什么都没吃，就男人那个脆弱的胃口，哪能经得起饿。

　　文姐已经睡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把人给叫起来，索性换了身衣服，又偷偷摸摸溜下楼，想着能不能给沈回秋找点吃的。

　　结果刚进厨房，就看见文姐正围着灶台忙碌。

　　苏药惊讶，“文姐你什么时候下楼的？”

　　她怎么没听见。

　　文姐也惊讶，“我一直没上楼啊，这不是蒋小姐给沈先生开了副补身体的药膳方子，我想着今晚把食材先准备出来。”

　　苏药愣住，不是文姐，那刚才楼上发出声响的就是——

　　她还以为沈回秋早回房间了。

　　那她和蒋非说的话沈回秋不会全听见了吧，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没说对方坏话，也没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就算听见了能怎么样，她自己在这儿瞎心虚个什么劲儿。

　　文姐看她一会儿撇嘴一会儿挤眉的，不由得担心，“小苏，你这是身体不舒服？”

　　在苏药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文姐总算是把对她的称呼从苏小姐改成了小苏，听着亲切多了。

　　苏药忙摆手，“没有，我现在舒服的不得了。”

　　她前两天打个喷嚏，愣是被职业病发作的文姐灌了三晚姜汤，从此只要一听文姐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嘴里就一股子生姜的味道。

　　文姐无奈，“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苏药反驳，“说的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一样。”

　　其实文姐还真不显老，可能是皮肤白的缘故，脸上看不出什么皱纹，出去说是三十也有人信。

　　文姐顿时乐了，“就你会说话。”

　　苏药义正言辞，“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这世上大概还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文姐捂着嘴笑得满面春光。

　　苏药赶紧趁机转移了话题，“文姐，有吃的吗，老大晚上还没吃东西。”

　　文姐果然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点头道，“我特地给你们留了点小菜，还有熬的粥，你等着，我热一下。”

　　苏药跟过去，朝锅里瞅了一眼，是排骨山药粥。

　　沈回秋的胃如今还只能吃些好消化的食物。

　　文姐厨艺好，即便是粥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她闻着都忍不住吞口水，可惜沈回秋好像并不是很喜欢，每天往饭桌旁一坐都是一脸嫌弃，唯独有一次文姐做了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鸡蛋面，却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以那人的脾气绝对不会把津津有味四个字挂在脸上，完全是她根据男人咀嚼的频率以及面部表情推测出来的。

　　八九不离十。

　　苏药跟在文姐屁股后面转了一圈，突然有了主意，“文姐，你教我做挂面汤呗。”

　　文姐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要学？”

　　苏药道，“我想亲手做碗面给老大吃。”

　　文姐忍不住迟疑，倒不是她不乐意教，主要是自从上次亲眼见识过苏药煮泡面的功力，就再也不敢让人靠近炉灶了。

　　把锅煮漏了是小事，为了煮碗面把自己整残了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偏偏苏药就能整出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事，煮碗泡面愣是差点连爪子一块儿炖了，把她的心脏病都差点吓出来。

　　苏药也回忆起那次不太成功的下厨经历，其实前面的步骤还挺顺利的，没想到那炉火会搞突然袭击，猛的一窜，吓得她失手直接把调料盒给扔进了锅里，结果忘了那水已经烧开，伸着手就要去捞。

　　幸亏文姐及时拽住她，不然她这爪子说不定就真成卤猪蹄了。

　　苏药挽住文姐的胳膊，央求道，“我那不是第一次煮嘛，有点紧张，再说不是还有文姐你在旁边监督，能出什么事。”

　　文姐想了想，觉得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谁第一次下厨不都是兵荒马乱的。

　　何况还有她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看着眼前这张跃跃欲试的脸，文姐最终还是迟疑着点了头。

　　苏药顿时美滋滋的撸起袖子扎上围裙，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半个小时不到，她就不得不认清了现实。

　　她家老佛爷总是抱怨，说闺女是一点都没遗传自己，白瞎了这么好的基因。

　　以前她爹不让她下厨，她还没发现，谁说没遗传的，就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说不是亲母女都没人信。

　　她不光遗传了她家老佛爷的厨艺，还是个升级PLUS版，她家老佛爷做饭最多是毒害下他们的味觉，她下个厨，差点直接给自己整出个忌日。

　　文姐心有余悸，“小苏，你那手没事吧，要不去找蒋小姐看看。”

　　苏药苦笑，“不用，都是小伤。”

　　也不知怎么的，菜刀一到了她手里就跟成精了似的，专门朝着她的手指头招呼，菜还没切完，先给她整出好几个口子。

　　还有那火，也像是跟她对着干，她站哪儿就往哪儿撩，好几次都险些把衣服给点着了。

　　文姐从一开始的惊悚到后来的麻木，等一锅面做完，已经能平静的边指导她放盐，边顺手给她的衣角灭个火。

　　一阵鸡飞狗跳，她人生中的第一碗面总算出锅。

　　苏药朝碗里那坨姑且称之为面糊的东西瞅了眼，沉默半晌，最终泄气道，“我还是把粥给老大端过去吧。”

　　她怕沈回秋真吃了，能再吐一次血。

　　文姐哭笑不得的将她哄到厨房外面等着，又热了碗粥放托盘里交给她

　　苏药甚至能从文姐的眼里看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看来有生之年她这厨房杀手的名号算是彻底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