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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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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影冷静的剖析着,她未直言苏离川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
他没那么大的能耐独自谋划这么大的事,背后必定有更加位高权重之人参与其中。
她相信周汶的人品,但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不是她一个商户女能明白的。
所以,追根究底还需周汶来查明真相。
最后,若牵扯出了苏离川,也是他咎由自取。
周汶拧紧眉心,心下急转,思量着前后相关之人,点头道:“少夫人放心,此事我知晓了,我会彻查,若此事属实,我必定上报朝廷。”
柳月影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激得唇角的伤微微刺痛,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周汶端着茶盏,眼角余光免不了看到她的小动作。
烛火映照下,她脆弱得好似一块上好的白玉,稍一用力便会碎掉,令人心疼。
苏家老太太过世,满渝州城都知晓,周汶也曾登门吊唁过。
想来,这些时日,她定然是辛苦的。
老太太在时,是她的主心骨,老太太走了,她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侯府,当真想想都心累啊!
“周大人,我要和离。”柳月影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周汶被一口茶实打实的呛住了,连连咳喘,“咳咳咳……少夫人说什么?”
柳月影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的看向周汶,“我要和离!提前同周大人知会一声,还望您于文书方面予以方便。”
周汶实在被惊得不轻,有些语无伦次道:“和离?可是……少夫人,自古休妻者众,但和离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女子提和离,更是天方夜谭啊!”
“不能和离,我便告到绝婚!”
周汶瞪大了眼珠子,结结巴巴道:“少夫人,您、您请三思啊!”
“我三思过了,四思五思都思好久了!”
柳月影凝视着周汶,眼中是坚毅的倔强,堵得周汶说不出话来。
所谓绝婚自古有之,《白虎通义·婚嫁》中,以天地阴阳比喻夫妻,即便夫君有恶行,妻子也不能离开,只因“地”离不开“天”,但在夫君“悖逆人伦,杀妻父母,废纪纲,乱之大者”的情况下,妻子可义绝,乃得去也。
是以,绝婚是由官府判罚,不履行者需杖八十,徒一年。
正如周汶所说,自古休妻者众,能和离的就算夫家有良心了,心平气和,一别两宽。
若闹到了绝婚,那当真就太难看了。
甭说柳月影的身份在渝州城无人不知,就是侯府也丢不起这么大的人啊!
“此事已定,我只是来知会周大人一声,夜已深,我便不叨扰了,告辞。”
柳月影端然起身,冲周汶施了一礼,转身便出了书房。
周汶还端着茶盏,愣愣的看着她行礼,愣愣的看着她离去。
简直有些自我怀疑,怎么对上这女子,他一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书生竟总是哑口无言?
周汶叹了口气,迈步出了书房,竟意外的看到了周夫人。
他深夜来了书房,周夫人放心不下,披了件外袍便跟了来,又不敢贸然打扰,是以一直在窗下听着。
自然听到了柳月影说的话。
周汶轻声道:“夜深了,雪儿怎地还不睡,在这里作甚?”
周夫人抿了抿唇角,瞧了眼柳月影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少夫人好勇敢。”
口气中是无尽的羡慕。
周汶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女子啊,当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好似是批评,可却莫名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纵容。
周夫人抬眸看向自家夫君,想了又想,试探道:“夫君,如若……”
“怎么了?”
周夫人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若少夫人恢复自由身,若夫君有心,不妨争取一下。”
她不敢说得太过直白,总觉得有些冒犯柳月影。
可周夫人未尽之言中的意思,周汶听懂了,他愣了愣,拧眉道:“雪儿在说什么胡话?”
周夫人一见他皱眉便紧张,忙道:“夫君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少夫人很好,真的很好,聪明能干,贤惠大方,又难得的仁心仁德,定能成为一位极好的贤内助。至于我……夫君只需给我一纸休书,我可以回乡去,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我……”
周汶都被气笑了,“我只是欣赏少夫人……”
说着他自己迟疑住了,微微拧起眉心。
他扪心自问,只是欣赏吗?还有对她的怜悯,女子立世艰难,她小小年纪便在外行走,顶门立户。
相识多年,他不可否认,他对她有偏袒,亦有心疼。
周汶垂眸,对上周夫人殷切的眼神,其中泪光闪闪,他心下轻叹,许是枕边人最了解他吧!
他笑了笑,伸手将周夫人揽入怀中,哑声道:“雪儿以后别说傻话,如若我当真如此做了,少夫人能头一个冲过来给我两巴掌,你信不?”
周夫人趴伏在他怀里,闻言“噗嗤”一笑,双手环上他的腰,将自己更深的埋入他的怀中。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就是最好的,得卿为妻,夫复何求?”
他明白周夫人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与心怀愧疚。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当年没有照顾好孩子,才致使孩子早夭。
这些年又觉得自己心病难愈,时常发病,拖累了他。
唉……这些他都明白,可他当真不在意啊!
周汶拍打着怀中人的后背,舒了口气,聪明能干识大体的女子是好,可是……
他转头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月洞门处早已不见佳人身影,唯余沁凉的夜风吹起柳条依依,飘飘摇摇。
有的人,相识在错误的时间,便已注定了今生的擦肩而过……
***
柳月影从府衙离开,并未回府。
已是五更天了,她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有些失神。
明明一夜未眠,浑身疲乏,可她却一点睡意都无。
牵着马溜达了一会儿,转身去了赵宅。
天儿还没亮,赵五爷听闻柳月影来了,吓得他以为天塌了。
心中急速盘算,是前两日发走的货出问题了?还是柜上遭贼了?库房走水了?屯谷仓咋了嘛?
赵五爷想了一圈,鞋都没穿好,边提鞋边蹦跳着往前厅跑。
如豆的烛光下,相互扶持多年的长幼二人相对而坐,静静地谈了许久。
直到柳月影离去,赵五爷仍呆坐着,半晌回不过神来。
窗外透出一点点黎明的朦胧,赵五爷打了个激灵,抹了把老脸,猛地起身。
赶紧着吧!要变天啦!
***
柳月影回到侯府时,天刚蒙蒙亮。
门房小厮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少夫人这么早去哪儿了?”
他压根分不清柳月影这是一夜未归,还是一大早便出门了。
柳月影只笑笑,未发一言,独自一人慢慢走回海棠院,却在院门口顿住了脚步。
看着院中还未醒来的花花草草,灰蒙蒙的天光下,带着清新静谧之感。
一片茉莉与栀子间,那棵生姜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小时候,她同苏离川一起种下的“相种”。
“祖母说这处海棠院以后给我们做婚房,名字也好,你可喜欢?”
“喜欢,那我们就把生姜种在这里吧!好生照料,让它长高高!”
稚童的声音从记忆的长河中飘出,柳月影的脸上却再不见一丝温情与留恋。
迈步进屋,看着她住了六年的地方。
眼神细细滑过每一方每一角,最后,她慢慢抬手,轻描淡写的将桌案一角那个装着铜钱的小盒子打翻了。
铜钱尽数滚落在地,木盒哐当作响,终是空了……
四个大丫头闻声赶来,春禾一眼便瞧见了地上那个空了的木盒,心头倏然一沉。
世子爷最终还是被少夫人从心里搬空了啊!
***
辰时一刻,柳月影梳洗妥当,换了身干净的素服,长发散开,不做妇人发髻,只绾起一半,簪一支流苏玉钗,配一朵雪白的海棠,清丽出尘。
一切收拾妥当,她便带着四个大丫头去了前厅,并给各房各院传了话。
此处是前院的前厅,寻常接待外客所用。
柳月影端坐主位,春夏秋冬四个大丫头分立两侧。
众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架势。
李氏和苏茂先到了,不满道:“一大早的,不来牡丹院伺候,来前厅摆什么少夫人的谱!”
柳月影懒得管李氏那张嘴,悠然的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人陆陆续续到了,不止有苏年和苏盛,就连青鸾和柳星辰也被请了来。
李氏拧起眉心,道:“这是做什么?怎地一大早便兴师动众的叫人来?再说了,家中有什么事,哪里轮得到妾室插嘴?”
青鸾面色无波,似没听到李氏的叽叽喳喳,淡然的站在苏茂座椅的后侧。
柳星辰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僵,自打女儿出生后,李氏就没说过一句顺耳的话。
苏离川昨夜醉酒,却也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本想晨起再好生哄哄柳月影,谁知一早便被叫来了前厅。
当他看到柳月影那仍微微有些肿的小脸儿时,心头亦是愧疚的。
柳月影看都没看苏离川,见人到齐,她轻轻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今日请诸位前来,只有一事要宣布,我要同苏离川和离!”
“你说什么?”李氏最先跳了起来,瞪大一双三角眼,不可置信的瞪着柳月影。
苏茂拧起眉心,似也有些意外的看向柳月影。
苏年与苏盛对视一眼,皆有些摸不着头脑,惯例和稀泥道:“月娘啊,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吵架的?你看我和你二婶不也如此吵吵闹闹一辈子吗?”
“是啊,这么大动干戈,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小孩子家家的闹脾气,哎呦,我这一早早食还没用便跑来了。月娘啊,听三叔的话,别闹了哈!受什么委屈了同三叔说,三叔替你教训川哥儿,帮你出气,好不好呀?”
柳月影微微一笑,一早便知这是场硬仗,她又怎会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