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目的魔法师》拉拉雷尼

13、召唤恶魔

　　蒙比乌斯花了一些时间解决厄舍遗迹事件，直到任务栏中的“亡者旧闻”支线故事章节被打勾划去，仅剩下“尾声”。

　　“尾声”是一个选择。

　　在蒙比乌斯勤勤恳恳摸完整个区域所有多线程任务，将碎片化叙事故事拼凑完整后，厄舍遗迹探索度终于成功达到百分之百。

　　“亡者旧闻”作为一项调查任务，蒙比乌斯此时已经可以选择返程。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在回程路上完成一份递交给王都圣所的调查报告，随后静静等待作为任务奖励寄来的升迁信函。

　　另一个选择是在此彻底解决这个事件，将整座亡灵城烧尽。然后蒙比乌斯可能需要给圣所多写一封信，解释自己作为一个偏远小镇的无名执行者，是怎么一不小心触发某个谁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机关，毁了再来十个没用的冒险家也解决不了遗迹。

　　比直接拍拍屁股走人麻烦一倍，但对于蒙比乌斯来说，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只存在选择二。召唤恶魔的魔法注定要点燃这座城，任务途中违规操作的自检报告已经在构建法阵时构思了一半，剩下一半蒙比乌斯寄希望于魔王不是一个文盲。

　　特殊存档道具，“溯魂之谜”是一面镜子。

　　每使用一次，这面悬置于时间罅隙的镜子就将长出一条新生的裂痕。魔法师站在满是裂缝的镜子前，照见被裂缝分割的无数个自己。

　　以及无数个未来。

　　他要做的，是找到那个红发的魔王应约而来的，注定的未来。

　　——然后奴役他给自己当牛做马打工杀魔物搜遗迹，哦，还有写检讨书。

　　蒙比乌斯幻想了一下未来当奴隶主的生活，八块腹肌双开门冰箱大魔头每天起早贪黑打十份工赚钱，包揽所有脏活累活，自己就只需要跟在大魔头的屁股后面开开探索度走走剧情玩玩没见过的新魔法。蒙比乌斯突然觉得未来特别有奔头。

　　“以后赚钱养家就靠你了。”目前为了生计被迫当打工皇帝的蒙比乌斯无比虔诚地祈祷。

　　也许是玩家一颗虔诚之心感动了游戏源代码，运气一向平平偶尔诡异的主播本以为这面镜子少说也得碎个百八十块，早早准备好足够耐心。不曾想魔王本人非常不值钱，仅仅是六次回档，魔法阵的红光第七次闪烁，一道温热的吐息随即吹拂过蒙比乌斯脖颈纤薄敏感的皮肤。

　　那道年轻的声音含着熟悉的笑意，轻轻落在蒙比乌斯的耳畔：“是谁在敲门？”

　　蒙比乌斯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家伙竟然在用“声音”和他说话。

　　吞心魔的种族技能类似于精神投放，可以令吞心魔本魔的思想或命令直接侵入他人的思维，达成一种类精神控制的效果。精神强度低的人会直接被那道思维彻底洗脑或短暂控制，精神强度高的人哪怕不受其影响，也会感受到类似被舌头狠狠舔了大脑的恶心感，非常不礼貌。

　　无奈［门扉］背面属于寂静之地，在那儿张嘴说话比随地舔大脑更违法，摩帝法已经习惯于用这种不礼貌的交谈方式太久，而同时碍于他已经一路干到血盟之主，偌大一个魔族更是不想忍也得忍他，整个魔族大概就是一个巨大的比格骑在忍人头上拉屎。

　　肆无忌惮入侵别魔大脑几百年，蒙比乌斯没抱过邪恶大魔头能对大陆正面纯良生物学学礼貌的念头，在摩帝法来之前已经提前皱好眉梗着脖子打算忍下一次骚扰，打算下次再捏着魔王的嘴筒子好好教。

　　没想到他竟然会用声音和自己说话，而魔王的呼吸就亲密地喷在他耳边。

　　蒙比乌斯莫名想到上一档中自己对摩帝法说的第一句话。

　　——不要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太恶心。

　　自此以后，摩帝法再也没有用那种吞心魔特有的侵入方式和他说过话。

　　蒙比乌斯下意识地发散思维，是在每一档之间，哪怕不存在记忆却仍能留下影响，还是纯属巧合，单纯是这一档的摩帝法被随机地更有礼貌？

　　“为什么，不回答我？”仅仅是两秒的沉默，摩帝法立刻转到黑发教士面前，他将手指按在自己的颈骨喉结上，疑惑道，“我应该，这么说吗？”

　　……怎么还有点结巴，上一周目摩帝法张嘴和他说话前不会偷偷练过吧？

　　诡异的断句莫名让魔王的压迫感降低几分，蒙比乌斯原本绷紧精神打算一鼓作气对付这个难缠的魔种。根据他已有的经验，摩帝法其实是个相当软硬不吃的家伙，上周目除了偶尔来一趟缠着蒙比乌斯想把他当自助一口吃了以外，魔王大人对法师塔大贤者提出的众多和谈条件都充耳不闻，一提就是不听不听，一门心思横扫大陆杀杀杀。

　　很难想象这样的魔种会轻易接受契约绑定当跟宠，而【静谧之城尤耳语】对召唤而来的魔头有多大约束力也没有明说，一切都要靠蒙比乌斯试过之后再摸索。

　　“我叫做蒙比乌斯。”蒙比乌斯说，“是一名圣所执行人。”

　　“圣所……执行人？”摩帝法说，“你是，受「神」圈养的羔羊？”

　　魔王哪怕学会了说话，却似乎仍不是很懂人类的礼貌。他每吐出一句话都要更靠近一步，但倘若蒙比乌斯此时向后退，无疑就会有损初次见面的气势，而如果原地不动——就像现在这样，他的鼻尖即将与眼前贴近的魔王相抵。

　　这样的距离，足够蒙比乌斯清晰地感受到摩帝法耸动的鼻尖。

　　“但你的气味，很好闻。”熟悉的沉迷的语气，魔王在深嗅后短暂地放空眼神，散焦的赤色瞳孔盯住一片虚无，“很奇怪的，特别的，味道，令我感到想念。”

　　……对不起，听上去像在评价什么妈妈的味道。

　　蒙比乌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被眼前这个魔种用感觉味道很好吃评价太多次，导致蒙比乌斯老觉得自己像盘菜：“……所以，谢谢你？”

　　“不用感谢我，我很愿意，把你吃掉。”摩帝法嘴上说着不用，实则赞同点头，“我的要求是，吃下你的灵魂，告诉我，你的三个愿望，然后我就吃掉你。”

　　蒙比乌斯闻言挑眉。

　　三个愿望，阿拉丁神灯？

　　此时，游戏窗口一条红色消息跳动，蒙比乌斯展开游戏面板，是技能【静谧之城尤耳语】的介绍更新提示。

　　【静谧之城尤耳语
　　介绍（拓展）：想必你已经同［门扉］那端的恶魔进行对话。
　　他们是妄言的簇拥，是背信者，是信仰的背面。
　　所以，倘若想要约束如此不忠不信者，请将你们的手同置于永存的［契约］之上。
　　背信者将三个不灭的［承诺］放上天平，换取一次以血换血的机会。】

　　所以是三换一？

　　蒙比乌斯暗暗思索，［契约］是一座天平，目的是使天平两端互相交换和约束。这个魔法使得他有三个砝码可以放在天平的一端，而摩帝法只有一个。

　　摩帝法的要求是吃下他的灵魂。

　　这个愿望在上一档就已经反复出现多次，摩帝法似乎对此分外执着，上一周目魔王没有获得胜利，而眼下终于又给他抓到一次触手可及的机会。

　　“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你想不想当主教？想不想当国王？”摩帝法将手掌搭在蒙比乌斯的脖颈边，蛊惑道，“我可以替你夺来教皇头上的冠冕，你愿意坐在圣座上被我吃掉吗？”

　　“我会把你打扮得很漂亮，”摩帝法还在喋喋不休，“我会为你摘来母树的枝干做头冠，龙的眼睛做衣扣，我喜欢红色的薄织衣，黑色太暗了，不知道你……”

　　靠近的脸被手掌抵开，摩帝法被捂住嘴，努力吐出一句话：“……好吧，龙可能已经死完了，你还可以选选别的。”

　　对于擅自指点自己穿衣风格魔种，蒙比乌斯态度冷硬，果断地打断：“我已经想好了愿望。”

　　契约的徽记随着秘法师的话语缓缓浮现，悬于一人一魔的头顶。

　　摩帝法笑说：“什么呀，还有比当教皇更好的愿望吗。”

　　他浑不在意地摊手，抬头向上看，逐渐凝实的徽记象征着不可背誓。

　　他们将永生永世背负彼此的［契约］而活。

　　与此同时，蒙比乌斯也缓缓露出一个笑。

　　那双绿眼睛弯起一道弧度：“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只有你仍怀有杀我的决心，才可以吃掉我的灵魂。”

　　“哈。”摩帝法说，“你确定要浪费一个来自我的［承诺］吗？”

　　没有理会来自魔种的挑衅，蒙比乌斯毫无停顿地说出第二句话：“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契约之后，你将遗忘属于你的一切。”

　　魔王瞳孔聚缩，表情在一瞬间冷下来：“我不同意。”

　　像是早有预料，蒙比乌斯立刻接着说：“好吧，期限是十年，十年之后你就能想起一切，包括今天的事。”

　　“你可以在那之后杀了我。”

　　短暂的沉默后，摩帝法深吸一口气：“那第三个愿望呢？”

　　“第三个愿望保留。”蒙比乌斯学着摩帝法之前的样子摊手，“［契约］没有规定必须在第一次见面就许完三个愿望吧？”

　　三个愿望的完成意味着［契约］结束，比起由摩帝法主动完成并结束的［契约］，蒙比乌斯更想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在说完这句话后，不出蒙比乌斯所料，［契约］的另一方，魔王露出受到挑衅后的恶劣的表情。

　　摩帝法：“可以，但允许我加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怎么样？”

　　蒙比乌斯笑眯眯地点头：“请讲。”

　　魔王向黑发的教士张开嘴，露出猩红的口腔，尖锐的犬齿，以及——吐出的舌根。

　　“我要求将［契约］烙印在这里。”摩帝法用指尖点了点自己，又指向蒙比乌斯，“我，和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