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齐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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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过后，秦王正在内殿歇息，上卿不在宫中，卫羽百无聊赖地整理着文书，忽然，一个锦衣少年从殿外进来了。
卫羽先是一惊，宫里这么大的孩子只有可能是大王的公子，正要行礼时，那少年说话了:“符节令大人，廷尉有要事禀报，烦请通传一下。”
“可大王还在歇息，这……”卫羽神色有些为难。
“无妨，请廷尉进来。”刚歇了三刻钟的秦王这时竟然已经穿戴整齐的来了。
“诺。”那少年方领着廷尉李斯进来了。
李斯如今已至花甲之年，鬓发花白。旁人已经乞骸骨甚至不在人世的年纪，他却兢兢业业，从未于政事上松懈。是以现在李斯不仅做廷尉，还兼掌大秦情报组织。
“先生不必多礼，请坐。”秦王脸上全无倦怠之色。
那少年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
“符节令先去偏殿歇着吧，此处不用人。”秦王吩咐道。
卫羽很识趣地告退了，左右宫人也有序退下。殿内只剩下三个人。
“廷尉这次又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太子丹余党已剿灭七七八八，余部随燕王喜逃入辽东，大王以为，要不要……”李斯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燕太子丹昔年从秦逃亡回燕，派荆轲行刺秦王未果，反而招致秦王的疯狂报复。这世界上秦王恨之入骨的，莫过于荆轲、太子丹一党。
秦王摇摇头:“寡人此时尚且没空料理这些东西。当下还是以拿下楚国为先。还是老规矩，抓到一人赏金十镒。”
一镒黄金二十两，十五镒就是二百两。听的一旁的少年眼都直了。
“少荣，说说你的发现吧。”秦王对那少年道。
“辽东虽有太子丹门客，但是最重要的人还徘徊在燕地。臣在巨鹿郡发现了荆轲旧友高渐离的踪迹，已经派人盯上了。大王喜爱郑卫之音，如今宫廷正缺技艺高超的乐师……”
“咳，咳。”李斯听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小子口出狂言，请大王恕罪。”
拿仇人之友当乐师，亏的他敢想。
“无妨，寡人倒想听听他多厉害。”嬴政不以为意，“接着说。”
少年继续道:“高渐离以击筑见长，蓟城无不称善。他一走，蓟城最大的酒肆就倒了。如此乐声，理应由大王享受。大王何不赦其罪，让他做一个宫廷乐师?既全了大王心愿，又成全了大王仁德的名声。”
“甚好，甚好。”秦王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即刻动身去和他们盯着此人。”
……
卫羽在偏殿时，嬴阳媛已经得了消息摸了进来。
“你的字研究的怎么样了？”
“符节令很少和君主分开，这几日大王正准备找人来代臣的职务。公主，打听君主近臣是大忌，您作为皇室公主，更应清楚这一点。”卫羽垂眸。
嬴阳媛撇嘴说:“又来这一套!平时大王和上卿议事、处理公文时，阿宴总是在旁边听着。有时候还和上卿谈天说地，登高望远，偏我就不行。”
卫羽想起六公主不同寻常的行为，一时竟无言以对。
嬴阳媛得意洋洋地摆弄着手里的花枝:“明日我可就要去渭水行宫了，嘻嘻，没人烦符节令了，符节令就安心和竹简过日子吧。”
这话好像一阵风吹过光滑如镜的湖面，卫羽原来平静如水的心境泛起了波澜。
“臣愿公主此行愉快。”卫羽本来应该松一口气，心中却泛起些不同寻常的感觉来。
……
扶苏今日特意亲自带着宫灯来了。这会嬴阳媛正陪着嬴阳滋练字，一众宫人屏气敛息地侍立在旁。桌案上摆着的青玉花瓶插了一枝春樱，粉嫩可爱。
听见谒者通传，二人起身相迎:“兄长!”
扶苏将灯递给嬴阳滋，笑着说:“六妹妹果真料事如神，我愿赌服输。”
嬴阳滋笑着接过来，给嬴阳媛看:“姐姐看，这就是我说的那盏灯。明日咱们去行宫带上，正好放在寝殿里。这灯的好处，晚上才看的出来呢。”
嬴阳媛的指尖拂过蝉翼纱，眸光微闪:“这纱是好料子，做夏天的衣裳都没有比这强的了。”
谈起明日的出行，扶苏问:“六妹妹，你的风寒可好了?不用再养吗？”
鹿鸣闻言，回道:“太医令说，公主身体康健，又因为救的及时，除了一点风寒，并无大碍。”
“公主，太医令到了。”
“可巧了，正说着，他人就到了。”几人都笑了。
太医令齐云给三人行过礼，方才上前看诊。六公主刚落水被救起，他就被喊来了。要是人没救回来，他此刻难免被迁怒，还好六公主福大命大，竟然自己醒了。
“公主今日已大安了，药今日不用服了，往后要多加小心。”齐云又问道，“公主昨夜可有惊梦?”
嬴阳滋微微蹙眉，说:“是，梦见母妃了。太医令，这还要用药吗？”
齐云心下一惊，却仍淡定道:“无事，晚间寝室点上安神香便是。”
出了摘月阁，想想六公主那位生母，齐云仍是心有余悸。
秦王接回六公主后，对外宣称六公主从小在宫外养病，可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当年公主的生母云姬牵扯进颍川郡反秦案后，分明是自己逃走的!
齐云十年前就应诏入宫给贵人们看病，云姬有孕后，秦王指了他给云姬开安胎药的方子。
要说起云姬来，可真是位奇女子。出身卑贱，却被韩王宠幸多年，后来又得了秦王的青眼，做了良人。彼时，生了秦王长女的柳氏，也不过是个八子而已。
后来颍川郡有反贼露了马脚，秦王命廷尉派人追查，竟一下查到宫里去了!于是，为了避人耳目，换上了当时担任廷尉正的蒙毅继续审理此案。
这个反秦组织捉到的人在审问下，承认云姬在韩地时与他们有来往。所有证据直指云姬，而云姬矢口否认自己反秦。为了自证，不惜翻出旧年诬陷韩王后子侄最终让其满门抄斩的案子。
秦王只得暂且软禁云姬在宫里。但没多久，云姬以胎像不稳为由，闹着要见秦王一面。这一次，正是齐云看诊。秦王赶到时，齐云和宫人诚惶诚恐地跪在旁边，云姬扶着腰站在殿内的台阶上，和阶下的秦王四目相对。见到秦王，云姬就要下来，然而她一脚踩空了，径直摔了下去。
秦王会武，早就发现云姬浑身无力，第一时间快走两步，顺势接住了她。云姬确实被胎儿闹的没力气了，红着眼安安静静地伏在秦王怀里。因为云姬已经站不稳了，秦王跪坐在地上，怀里揽着云姬。
其他人见状，连忙拉着齐云走了。齐云明白不能多看，垂下眼睛走出去。他永远记得那日的天，阴沉沉的，带着夏日的湿热，闷的人喘不上气来。
秦王一个人陪着云姬在殿内，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半晌，秦王从殿里出来，吩咐好好照顾她，不可轻慢了，又说云姬已经歇下，让他们不要进内殿打扰。
秦王走后不久，西边的摘星楼忽然遭到雷击，火势蔓延很快到这边来，所有人都急着救火。大火扑灭后，屋中的云姬不知所踪。
后来此案风波未平，几月后探子在颍川郡发现了云姬的踪迹，但这一次，只是抓到了和上一个案子有关的反秦人员，云姬带着孩子逃之夭夭。
第二次抓到的人招供，组织是公子韩非建的，云姬幼年家破人亡，凑巧遇上从稷下学成归来的韩非，才侥幸活命。韩非一心效仿连横，培养反秦组织。
云姬十二三岁听说是韩王后侄子因为看上她家的一块珍贵玉料，就对她家和未婚夫家痛下杀手。为了给父母报仇，她便离开韩非，进宫做宫女。云姬十六岁被韩王安宠幸，之后便模仿骊姬杀太子的手段，有意引韩王后之侄上钩。韩王后虽然聪明，可架不住侄子好色又胆大。云姬遂向韩王安求救。
韩王安起先试探云姬，要将她送给韩王后侄子。云姬听了作势要拿银簪自尽，表示宁死不从他人，才打消了他的疑心。韩王安一气之下，杀了韩王后的侄子。后来，韩王后多次谋害皇嗣之事败露，牵连母家，夷族。
韩非出使秦国前，云姬私下曾见过他一面。尽管有人望风，但时间紧迫，云姬也只说了一句:“世道如此，保命为上。”韩非摇摇头:“此身若不能报家国，一生所学又有何意义?”
齐云觉得，秦王之所以宠爱云姬，就是因为云姬和他的那些六国来的臣子一样，没有对故国的半分感情。或者说，谋利的心远过于思旧之情。
不管怎么说，当年云姬牵扯进谋反案，可真是把宫里折腾的够呛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齐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