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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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三十七年，始皇薨逝，先帝幼子胡亥奉诏登基。
朝中对此议论纷纷，长公子扶苏无过被先帝赐自尽，先帝重臣蒙恬蒙毅下狱，此前先帝甚为器重二人，为何死前忽然态度大变?甚至有传言，诏书是今上伪造的，不然，长公子夫人、左相李斯之女何故自缢，以至于还带了两个孩子上路?
二世元年，皇帝下诏，凡先帝后宫未生育之嫔妃，皆陪葬骊山陵。不久，又诏令先皇其余子嗣随葬，包括先皇生前最宠爱的朝徽公主。一时间人人自危。
秦二世二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杀了带路的军官，斩木为兵，起义军很快攻下蕲县，进而占据陈县。陈胜自立为王，号为“张楚”。
此时，这支军队已经拥有兵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余名，步卒万人。
陈胜派周文率军进攻关中地区，攻破函谷关，顺利进入关中，不日将到达戏水。
咸阳宫。
秦二世胡亥手里拿着一卷写了紧急军情的竹简，神色狠厉却难掩恐慌。
“不是说只是小股匪患吗，怎么会这样？”
“朝廷养的几十万军队都是干什么吃的，简直是饭桶，居然让他们打进了函谷关!”
身侧捏肩打扇的美人们都收敛了平日调笑的神色，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如今正是暑气逼人的时候，铜鼎内的冰块已经化了一半，殿外的参天古木上，知了发出一阵阵聒噪的声响。
郎中令赵高宽慰道：“事已至此，陛下不如先去行宫避一避……”
下方，几位大臣也纷纷附和着。
“陛下龙体贵重，若是被乱匪惊扰可不好。”
“郎中令所言极是。”
声音传入胡亥的耳朵，他烦躁不安地敲着桌案，有些不耐，这不是他想听的回答。
在众目睽睽下，左相李斯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向胡亥道：“陛下无须忧心，臣愿举荐一人，平定此乱。”
赵高的脸色登时极为难看。这朝堂上，哪还有能用的将才?就算有，不也惧祸归隐了么。
其他人也颇为好奇，竖起耳朵来听。
“谁?”胡亥的眼睛一亮。
“将作少府，章邯。”李斯拱手道。
“为何?”
“章邯曾师从尉缭子，修习兵法，奈何年纪尚轻，不能从军。为人稳重，有勇有谋。先皇曾命其补将作少府之缺就可以看出。”
殿中诸臣大眼瞪小眼，一个修坟的还有如此本事?依他们看，不过是凑巧遇上大修骊山陵的机会，媚上逢迎，才得了九卿之位罢了。
“传章邯来见朕。”
赵高倒抽一口冷气，他以为先皇重臣已经死的七七八八——除了在沙丘政变中明哲保身的李斯，和低调做人的右相冯去疾。
沙丘政变时已经去世的，诸如王翦，蒙武，后辈已经不成气数；尚未离世的蒙恬蒙毅，也被赐死。
他竟然忽略了这个未及而立就位列九卿的章邯。
上卿蒙毅干预立嗣、诋毁胡亥之罪虽为捏造，但其兄蒙恬与公子扶苏在上郡同处多年，自然可以在谋杀扶苏时连带。
而章邯，当年和华阳公主之夫、前符节令卫羽一样，年轻时得先皇称赞一句“人品贵重”。
恰逢上一任将作少府乞骸骨，有人举荐弱冠之龄的章邯行将作少府之事，先皇允。不过一年，将作少府属官无不称赞，先皇遂命章邯为将作少府。
赵高对他并不了解，章邯成为将作少府前，曾做过尚书令。此人少言罕语，历练老成，只有一个弟弟，也并未娶亲。先皇有一支暗卫，以朝廷官员身份掩护，为先皇刺探情报，想来章邯就是其中一个。
做这种事，家人越简单越好。也难怪卫羽能尚公主，章邯却至今未娶……
骊山陵。
东园主章令寻到章邯时，他正坐在一块山石上，看着下面的刑徒搬运石料木料。他顾不上抹汗，气喘吁吁地急喊道:“大人，陛下传唤你去章台宫。”
那俊眉修眼的青年转过头来，见是属官，起身疾步过来问:“什么事？”
“是山东匪乱……”
章邯挑了挑眉，未及回答，山石下方轰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接着传来一阵喧哗。
监工呵斥道:“何事吵闹?”
“朝徽公主的棺盖震开了……”
监工啐了口吐沫，扬起鞭子要打:“粗手笨脚的东西，还不快盖上去！”
几个刑徒上去一看却吓得连连后退:“公主的眼睁开了……”
那监工鼻子嗤了一声，上去抹眼皮，抹了一下没抹上，他又抹一下，没抹上。监工大惊失色，跌坐下来。
章邯暗道不好，他和属官绕小道跑下去，只见朝徽公主的棺盖和棺身分开了，他上前往棺里一瞧，那张惨白的脸上的双眼睁着，正直直地看着天。
他不信鬼神，自然不怕这个，只是他第二眼，便看到了朝徽公主颈处的缝线。他往下一瞧，就都明白了。麻衣被血浸透了，如今血迹虽已干涸，犹是触目惊心。
这具尸体，竟然是缝上的!
章邯倒吸一口冷气，他早就听到一些传言，今上杀先帝子嗣名为殉葬，实为报复，十位公主被肢解于杜。
这会，那死去的公主正直勾勾盯着他，后背也冷飕飕的。
“大人，大人?”东园主章令见章邯面色已经难看的和这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站着，还以为他走了魂，不由得喊他。
章邯回过神，惊魂未定，按了按胸膛，说:“取根香来。”
监工和东园主章令面面相觑，这会子，骊山上去哪找香?这时，那几个惹乱子的刑徒居然从衣服里拿出来几根线香捧上来。
章邯接了香，正要点，总觉身后冷意传来，他狐疑地回头，结果什么也没有。
他当然看不见鬼——已经变成亡魂的朝徽公主嬴阳滋，瞪大眼看着他。
章邯回过头，点了香，朝棺木躬身拜了两次:“下臣章邯拜见公主，骊山陵抬棺的人不仔细，扰了公主安眠，下臣是他们的长官，难辞其咎，深表歉意。望公主念下官几分薄面，不要为难他们。”
说完，又跪在棺木前捧香再拜。礼毕，他去抹眼皮，果然抹上去了。
刑徒们这才阖棺，将棺木抬入骊山陵。
章邯目送棺木，嘴里念念有词:“山东今年起乱，陛下欲命我平叛。望先帝、公主佑我。惟愿天下安定，臣虽死无憾。”说罢，这位青年遥望骊山陵一眼，便随属官驱马疾驰去咸阳了。
嬴阳滋看着这一幕，不禁泪如雨下。大秦如今能有官员如此，实乃大秦之幸。然二世皇帝昏庸无道，朝堂黑暗，怎么能容得下忠臣良将?
从家国情怀上，她应该期盼能赢；但从私人感情上说，胡亥做亡国之君也是应得的。只是可怜章邯了……
章台宫。
当谒者大声传报“宣将作少府章邯觐见”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振，看向殿门。
胡亥左盼右盼，终于等到了章邯。
章邯一路赶来，已经大汗淋漓，但仍恪守礼节，上殿先摘佩剑，脱靴，然后趋步上前叩拜皇帝。
“爱卿快快免礼。对于山东乱匪，爱卿可有破解之法?”胡亥一脸殷切地看着章邯。
章邯没有回答，先问了一个问题:“臣闻乱匪已破函谷关，当真?”
胡亥有些难堪地点点头，又问:“为之奈何?”
“情况危机，调动近处军队断无可能。京都中卫军要确保京都城防，不可随意离京。依臣之见，唯有赦免骊山陵刑徒及奴生子，编入军队可行。”
群臣哗然。
上一个大肆征发奴隶为军的还是商纣王，结果奴隶临阵倒戈，反而帮助周武王攻下了朝歌。
“简直胡言乱语，这如何能行?如果刑徒军哗变，怎么控制?”有博士官的胡须气的抖抖索索，指着章邯道，“满口胡言!”
章邯只是一笑:“不征发他们，那只好让您执矛去护卫关中了。”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你……”这博士官脸色涨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胡亥听着头疼，拍了一下桌案:“吵什么!”
所有人安静了，都看向座上的胡亥。
胡亥沉思良久，才道:“既然这样，也只好一试了。来人，拟旨，赦免骊山陵之刑徒及奴产子，发放武器，整编成军，阻击乱匪。如能剿灭乱匪，重赏。”
章邯领了旨就告退了，身后大臣的吵吵嚷嚷地议论着，他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章台宫了。
三日后。
戏水边，一名青年将军拿手舀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天色阴沉，似乎随时都能下一场雨一样。
年纪尚未到而立之年，眉目透着锐气，神色自若，不是章邯又是谁?
“将军，对岸就是周文的军队了。”士卒望着一水之隔的草野上密密麻麻的人，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章邯神色平静，拉了一下还在吃草的坐骑：“走了。”
士卒也上了马，离开了岸边。
“将军……”路上，那士卒终于忍不住问了。
“能赢。”对面不过乌合之众，又各有图谋，这样的军队，拿什么来赢大秦?
章邯说到这，忽然向后看了一眼。
一片茫茫草野，远处群山连绵起伏，除了对岸的军队，哪有什么人?
“将军，怎么了？”
“无事，想来是错觉。”
岸边坐着的少女不禁松了口气，还好他看不见自己。
嬴阳滋被肢解惨死在杜郡后，她的魂灵飘荡在关中，她不想离开这里，她放心不下大秦。这会她从骊山追着章邯飘到戏水边，就是要看此战能不能赢。
大秦存亡在此一战，章邯，你不能不尽力啊。
说到底，秦军装备并不差，虽然刑徒未曾训练，可凭着被赦免的那股劲，愣是打的周文溃不成军。
三日后，嬴阳滋一路尾随着大军，从函谷关下追到曹阳。
曹阳攻下后，章邯令大军原地休整十余日。
夜幕降临，二十万刑徒军围坐在火堆旁，相互庆贺。
“将军真乃神人也。”
“我敬将军一杯！”
“我也来，我也来！”
“谢将军再造之恩！”
章邯被一群士卒围着，手忙脚乱地喝了几杯敬的酒，脸上浮出淡淡的红色：“此次若能破陈胜吴广之乱军，朝廷必然不会亏待大家。今晚我们在此畅饮一番，十日后启程追击!”
“好！”
十余日后，章邯率军追击周文，破绳池，周文自尽。假王吴广被杀，田臧把吴广的头献给了陈胜。陈胜任命田臧做上将。
田臧就派部将李归等人围守荥阳城，自己带了精锐部队西进到敖仓迎战秦军。双方交战时，田臧战死。章邯进而领兵进攻荥阳城，李归等人战死。
形式似乎一下子好转了。
就在陈胜吴广起义被镇压、齐魏被剿灭后，项梁、项羽、刘邦、田荣、龙且等人合兵，在东阿城下大败了章邯的秦军。后来，刘邦、项羽率军在濮阳东边再次打败秦军。
章邯退入濮阳县，决堤放水环绕濮阳。项梁连连得胜，不由得轻视了秦军。
秦二世二年九月，秦朝发动了全部兵力来增援章邯，章邯于夜里口中衔枚袭击项梁的军队，在定陶县大败楚军，最终项梁战死。
然而，在巨鹿之战后，形式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项羽破釜沉舟，放火烧掉秦军的粮仓，秦军被项羽击败，于是章邯退至棘原驻扎，项羽驻扎在漳水南岸，两军相持，没有交战。
秦二世派人责备章邯畏缩不战，章邯只好派长史司马欣去咸阳说清缘由。司马欣在丞相赵高府上住了三日，赵高却不见人。司马欣担心赵高杀他，于是逃出咸阳，赵高果然命人追杀，幸而没追上。
司马欣讲了一番秦的形势，力劝章邯投降。
秦二世三年冬，章邯降楚。
赵高杀秦二世胡亥，立嬴婴为秦王，反被嬴婴设计所杀。正月，楚军进驻咸阳，屠尽嬴氏宗族，秦朝灭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覆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