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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芙蓉面 ...


  •   “闭眼。”他颤抖的声音莫名有些可怜。

      不同于雪地里浅尝辄止的那一吻。

      犹如滔天的巨浪裹挟而来,唇舌毫不留情地含住了她的,烫得她不自觉发抖。

      阿沛受不住这忽然而至的力道,腰背绷得笔直,微微往后仰起露出了脆弱纤细的脖颈。

      或许是这间房内还有未发散完的媚酒的气味,阿沛感觉自己脑中浮沉迷乱不甚清明。

      李近雪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不小,阿沛能从他滚烫颤抖的掌心感受到他的隐忍。

      嘴唇与她微微分开一线。

      阿沛没有睁眼。

      灼热的气息靠近她,似乎有一只手停留在脸颊边,和上次不同的是,这只手终于颤抖着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就像抚摸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视线就如同他的手掌一般。

      阿沛不知怎的,心头一痛。

      她几乎想睁开眼来,然而下一瞬李近雪再度吻了上来。

      李近雪一声声低吟从两人纠缠的唇舌间溢出。

      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良久,她感受到身前人一阵悸人颤动,隐隐闻见一丝清浅的腥檀。

      一直到很久以后,阿沛都没有睁开眼。

      她跪坐在自己膝前,眼睫震颤,脸颊微红,睫下的小痣犹如赤朱,柔唇红肿。这都是自己失控下造成的——

      被人下药原来是这种感觉。

      兜兜转转自己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求而不得。

      求不得。

      李近雪像是不知如何面对,终是泄了一口气,声音低哑,“今夜不必伺候。”

      “下去吧。”

      阿沛这才睁眼看向他,他已将雪衣掩过了身体,眼眸也恢复清明,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等人走后室内再度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荒唐没有发生过一般,李近雪长舒一口气,长指抚上薄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复又摊开掌心,不禁摇头自嘲,如今功力不复从前,竟是连水中有异都察觉不到,更遑论以内力逼出药力。

      此番难堪也受得不亏。

      体内各种药力冲突倾轧,李近雪竟昏沉睡了过去,梦里朦胧,竟梦回十年前少年模样——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从前的天之骄子最后也变成了离魂宫的傀儡,一去就是十年。

      天光大亮。

      昨夜的意外始终让掌柜的寝食难安,毕竟李近雪一行人看上去不似寻常贵人,于是马不停蹄便来亲自致歉,话里话外把永醴坊贬了个一文不值。

      见李近雪气色不错甚至比昨日还好,掌柜的心下暗忖那媚酒多半也是助了这位公子的兴罢。

      “掌柜的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只是这样的事若是多来几次恐怕这鸿来客栈的客人早晚都得被吓跑。”

      掌柜的陪笑道:“是是是,您说的是……都是永醴坊的娘子,也太没有分寸了!”

      正巧阿沛端了热茶进来,掌柜的暧昧笑笑识趣地退了出去。

      阿沛对于众人的暧昧目光视而不见。

      卫青不止一次背后说她不知羞耻。

      卫青:“公子,永醴坊已经派人去探了,稍后便可来报。”

      李近雪注意力全在阿沛身上,她今天还是以往的模样,昨夜的混乱也不曾让她此时面对他有丝毫局促。

      李近雪看了一会儿,说话刻意逗弄她,“不必了,昨夜还挺受用的,勉强饶过她们又有何妨。”

      阿沛乍一听到如此言语,神游的思绪仿若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受……用?

      李近雪长眸带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犹带红痕的嘴唇。

      阿沛迟钝反应过来——他故意的。

      卫青脸上登时爬满了可疑的红晕,恶狠狠瞪了阿沛一眼,卫青又道:“不过刚刚有永醴坊的人来送帖子,说为表歉意邀公子参加后日的芙蓉酒会。”

      永醴坊做的正是酒色生意,无怪永醴坊人如此大胆直接。

      阿沛看了几眼,见李近雪眼里蕴了奇光,像是对这个芙蓉酒会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

      一路行来,阿沛这才知道芙蓉酒会为何如此受欢迎,只说此酒会每年一次,若非富贵豪绅,寻常人家无入其堂的机会,席间有各色珍酒佳酿供人品尝,吸引无数爱酒之士。

      据说每种珍酿都有酒酿娘子,美貌非常,若能在席间博得美人一笑或许还能有一夜亲近的机会。

      随州谢家的谢二娘与永醴坊的坊主交好,此次芙蓉酒会将拿出得意之作展出,自然又吸引了一波人。

      李近雪一行人出现在永醴坊门前时,原本拥挤熙攘的人群不自觉让出了一条路——为首的公子言笑晏晏,芝兰沁玉般的温润气质迫人心扉,再看身边的女伴更是清丽非常。

      门前管事的自然也非常有眼色的上前拱手,“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是第一次参加芙蓉酒会?”

      李近雪和煦一笑,持礼道:“某一行游至随州,闻有芙蓉酒会,倒是店好千家颂,坛开香十里,遂想来见识见识。”

      原本就是永醴坊得罪了他,如今他这番话倒是说得漂亮体面。

      一看这位公子便不是寻常人家,管事的自然将人迎了进去。

      道路两旁数十只鎏金螭兽香炉迎立,更有各色娇花锦簇,其中红梅鲜艳林立其中,行至中庭,外间嘈杂人声渐远,甫一跨过门槛暖香便扑面而来。

      只见内里人头攒动,场中划分数十区域,每一区域装点不同,且各有一位美貌娘子守待,其间穿行的大多都是高官富绅,众人推杯换盏,更有美人劝酒,好不惬意。

      卫青凝目一看,有金发碧眼的豪放美人,有衣着清凉的美貌胡姬,有小意款款的水乡美人,有侠气冲天的戎装女子……无一不是身段婀娜,面容娇美。

      紫胭看见来人眼前一亮,妥帖应付完身边的客人,旋即款步来到李近雪处,“公子,可还记得奴家?”

      见紫胭靠近,卫青护在李近雪身前,敌意明显。

      紫胭妩媚一笑,不欲理会,“奴家名唤紫胭,公子唤奴家胭儿便是……上次真是可惜了奴家那壶珍藏的酒酿,原本还等着与公子共赏,”紫胭俏脸微红,眼里却不见丝毫羞涩,“不过让它随了公子沐浴也是它的功德了。”

      卫青到底还是体面人,不冷不热道:“还请姑娘自重。”

      李近雪摇头笑笑,“在下酒力低微,怕是不能与姑娘共饮,”眼里划过不易窥见的暗光,“美酒到底还是应该供有心人品鉴,而不是平白落了水池散了酒香,姑娘觉得呢。”

      紫胭浑不在意大方一笑,瞟了一眼旁边的阿沛,嗓音越发甜腻,“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家唯公子是从。”此人莫非是哑巴不成,都勾引到她脸上了,她竟一言不发,还是说她只是个说不上话的下人?

      看着却不像。

      场中人声鼎沸,紫胭续道:“不如奴家带公子逛逛?”

      李近雪在外一向是温润公子的形象,一路走过来有不少探索艳羡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紫胭故意挨得极近,青葱玉指一指,“这是缠香酒,甜香纯爽,入口留甘,回味无穷,不少恩爱夫妻都喜欢这个。”

      这味道卫青不陌生,正是那该死的媚酒。

      只见这方的酒酿娘子以指尖沾酒轻洒,酒液淋漓触肤沾湿轻衣,周围的男人不禁神往,目光纷纷往美人衣领里探。

      紫胭却有些瞧不上,“比起我那一壶,这些自然还差点意思。”

      李近雪也不搭话,看向最中心的一方区域,那边一牙桌缘地而立,一女子盈泪执杯,泪水竟直直滴进酒盏中。

      各处均是喜悦动情之态,唯有她沉寂寥落。

      阿沛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是什么酒?”

      原来不是哑巴。

      紫胭心下微动,柔声回答,“那是永醴坊的镇坊之酒。”

      那饮酒的娘子嗓音曲折哀婉,“厌离厌离,却是难逃分离。”说着又是一滴清泪落杯,酒面泛起漪纹。

      有人道:“这厌离酒后味是苦,最后一味材料原是女子的伤心泪,可眼泪又怎会是苦的呢?”

      许是被酒酿娘子的情绪感染,这方围观的酒客都心有戚戚。

      卫青脱口道:“这酒有什么稀罕?”

      一青年男子道:“世间有奇毒厌离,沾之不可生,无药可解,据说永醴坊坊主的此生挚爱便是中了厌离从此天人两隔,于是哀痛之下便有了厌离酒。”

      “这酒也有毒?”

      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卫青,“永醴坊厌离酒虽无毒,但饮下后五脏六腑四肢体肤剧痛难忍,传闻就跟厌离毒性发作时一模一样。”

      李近雪看了一会儿,“此痛维持多久?”

      “酒醒自然就不痛了。”

      有人道:“这酒味道是极好的,只是这‘毒发’后的剧痛却是十分难忍,即便是嗜酒如命的人也不敢轻易下口啊。”

      “既然如此怎么还会有人买?为何这样的酒会是永醴坊的特色。”

      “世间人最惧别离,千回百转痛彻心扉,如果有一种痛能盖过离别的痛,或是让人深深记住,又怎不让人趋之若鹜呢……再说,这样的奇酒天底下可只有永醴坊有!”

      酒酿娘子不管众人言语,旁若无人般兀自垂泪,“厌离厌离,难逃分离。”

      李近雪凝眸看了一会儿,没想到在这里竟还能听见厌离这两个字。

      厌离啊。

      阿沛感觉到李近雪似是有一瞬异样。

      此人常以温和谦逊示人,面具下始终蒙着一层黯淡的冷厉,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快看!”

      众人整齐转头,却是那方一副盖着锦缎的绣作被推了上来。

      碍于只能在台下观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

      毕竟自诩文人雅士就应该做些品酒鉴画的雅事,也不管到底能不能品其味鉴其魂,只管作陶醉样即可。

      待席间安静下来,帷幕后缓缓步来一女子——身着水红色团金纱衣,寒冬腊月里却露着一大片雪白胸脯,斜斜梳着的堕马髻加一根红玉金钗,神情慵懒妩媚,雪肤画鬓秾艳昳丽,葱白细指执着一粉白团扇摇曳多姿,看来只觉春情荡漾。

      永醴坊坊主。

      “众位客官喝的可还好?”

      底下众人纷纷叫好。

      女人笑起来身上雪肤浑颤,叫人看直了眼,“若是还满意可别忘了多多照顾永醴坊的生意,另外,今夜坊中姐妹若是有缘与诸位相携春宵,还请诸位温柔以待。”

      席间顿时一片暧昧应声。

      有人大胆扬声道:“要是能做永醴坊坊主的入幕之宾那才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女人无声媚笑,往座下一连抛了几个媚眼。

      等声音平息后素指抚上锦缎,环视四周,“诸位客官瞧好了。”

      话音刚落,作力扯开锦缎,底下一幅四人宽的画作立时显现。

      说是画作,实际却是一幅绣品。

      “此图名为菩萨蛮,出自谢二娘之手,绣线用鲛纱金线绞成,若是放到日影下又有一番变化——谢二娘的手艺就不消奴家多说了。”

      烟霞色窗纱后隐隐见一位妙龄女子描眉整妆,一派温软柔情,窗棱边还停着两只鹧鸪作欲飞之态。

      却是连窗纱后的一应事物都绣的极其有致,隔着窗纱像是引人探索一般。

      画幅右侧还题了一阙词。

      阿沛不怎么能品出这幅绣品的绣工如何,第一眼看过去确实栩栩如生且精致非常。

      然而李近雪目光一滞,随即冷下了脸色。

      还不等众人多看几眼小厮取过锦缎又将其盖上。

      “诶怎不让人看了?”

      “还没看够呢!”

      “……”

      永醴坊主但笑不语。

      “菩萨蛮的主人嘱咐奴家,要等有缘人取得此图,届时画作的细节便看这位有缘人是否愿意与诸位共赏了,现在自然不能让众位多看,若哪位客官对菩萨蛮有意,不妨再等上一等。”

      谢二娘常常是一年出一幅绣品,眼看着今年就要过去,有心人自然一直在翘首以待,谢二娘这时候拿出绣品还佐以“有缘人”一番言论,自然让众人心中更添期待。

      “啊——啊!”却是方才喝了厌离的娘子“毒发”,一时控制不住已经倒地翻滚起来,痛叫声凄厉异常,听来直让人心神俱震。

      赤灵扫过一眼,平静吩咐人将那娘子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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