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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归 ...

  •   冷宫遍尘布灰,空中飘着孤寂与凄凉,此刻外头初雪正临,倾泻一地纯白。
      樊瑶着一袭浅蓝素布袍倚在红木椅上睨着地上的的砖缝,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曾经秦朔王朝凤仪万千,不可一世的美人儿,如今没了位分,丢了尊严,被扔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等着孤独终老。
      她这一声冷笑在落针可闻的冷宫内显得愈加刺耳,回音在空荡荡的冷宫内往复了几下。
      破败的院子中倏地响起脚步声,接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从门缝处倾入,樊瑶哆嗦着抬眼望去,来人正是自己争宠多年的淑妃。
      樊瑶见了死对头,非但未有半分卑躬屈膝,反而将身子坐端正起来,一双美眸平静而冷漠地睨着淑妃,淑妃嗤笑一声道:“罪人樊氏见了本宫却不行礼,想来是锦妃娘娘记性差了,忘了樊家已树倒猢狲散,当真还以为自己满门荣耀。”
      樊瑶冷笑一声,不卑不亢道:“樊氏过得很好,就不劳淑妃娘娘挂心了。”
      “毕竟府邸姐妹一场,本宫看你可怜,来送你最后一程。”淑妃纤指捏住帕子在鼻前虚情假意地抹了一把,说着望向门外,两个太监应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樊瑶清楚地看见托盘里放着的是三尺白绫。
      “不!不!”樊瑶扶着红木椅站起身,双唇止不住颤抖,“陛下与我夫妻多年,他不会杀我,你,一定是你!”她伸出手指指向淑妃,含恨道,“是你……”
      “樊氏,这是陛下的旨意。”大太监董界从冷宫外进来,挡在了她指向淑妃的手指前边。
      若是旁人便罢了,可董界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能由他亲自来传话的,除了圣意再无其他。
      樊瑶冷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眼眶开始缓缓变红,她十七岁便嫁入安王府,这么多年,安王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得宠的却永远是她。曾经信誓旦旦说要与她白头偕老的人屠了她樊家全族,亲手将自己打入冷宫,如今又要董界和淑妃来送自己下黄泉。
      樊瑶的眼泪淌进嘴角,苦涩酸咸,心寒化作满腔恨意,令她心口绞痛不已。
      这些年的夫妻情分,终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皇上,你害得臣妾好苦,若有来生,臣妾定要取你项上人头,换臣妾这半生错付的真心。
      拭去眼角泪痕,樊瑶含恨望向冰冷坚硬的墙,快步向前两步便撞了上去。董界与淑妃拦她不及,眼睁睁看着秦朔第一美人在他们面前香消玉殒。
      淑妃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领着宫女跑出了冷宫。董界则平静地望着樊瑶的尸身,用同情的目光为她最后默哀了片刻,接着吩咐小太监将她拖到乱葬岗去埋。
      乱葬岗上刮起一阵萧瑟寒风,满目肃杀凄凉之景,雪势渐渐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倾泻而下,覆盖住带着不甘枉死的魂灵,漫天大雪似乎在为他们祈福哀悼。
      有片雪花伴着寒风飘扬起来,在空中纷飞许久后打了个旋儿,落在一处气派官邸内,官邸门前漆金的匾额上赫然刻着三个字:上官府
      眼睫毛这种轻如羽的东西此刻却变得异常沉重,樊瑶麻木地躺了一会才费劲缓缓睁眼。
      温柔的暖阳打在她的脸庞上,她恍然惊觉自己还活着。这里是人间,不是地府。
      随着樊瑶抬起的手,药碗当啷一声从床边坠下,裂成瓷碎。
      “小姐您醒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小侍女闻声从门外跑进来,蹲在床边,面露焦急地看着床上之人。
      小姐?樊瑶在心底轻嗤一声,整个秦朔谁人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地唤一声锦妃娘娘,哪来的小姑娘如此无礼,胆敢用小姐来称呼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身上却穿着低贱奴仆的衣裳,正急切地摇着自己的臂弯唤自己:“小姐,你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霜降啊。”
      谁是你家小姐,想必是你糊涂坏了认错人。
      樊瑶这么想着,也不搭理霜降,从床上翻身下去便往外院走,只想赶紧从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离开。霜降从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捞了回来,将她放在床上,苦口婆心道:“小姐,老爷不让您出府,若是您溜了出去奴婢会被板子伺候的,您……您别为难奴婢。”
      樊瑶余光暼见房内的梳妆台上有面铜镜,于是起身缓缓走向铜镜,镜中人的面庞随即令她一怔,这姑娘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没有半分与那位风华绝代的锦妃娘娘相似的地方。
      可她动一动嘴唇,镜中人也跟着她一起动,她晃一晃胳膊,镜中人便也随着她的动作将手抬起来。
      若不是亲身体会,樊瑶是本不相信世上有借尸还魂这种事情的。
      外头倏地响起一阵喧嚣,一个身着华服的漂亮少女领着一众家仆侍女闯进了樊瑶的院子,毫不客气地推门便进来指着樊瑶道:“上官若,把琉璃彩灯还给本小姐!”
      上官若?樊瑶思索片刻便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秦朔人尽皆知上官丞相家的二女是个痴傻呆笨的病秧子,人送外号上官傻子。苍天有眼,令她重活一次,可为何偏偏是上官傻子。
      华服少女吩咐家仆搜院,不多时便从院中角落搜出一盏精致的琉璃彩灯来,少女拎着自己的宝贝彩灯,颐指气使道:“私藏他人之物,按照我们上官家的家规,便该将这个贱人拉出去杖责三十。”
      “大小姐,我家小姐没有偷您的琉璃彩灯,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您明察!”霜降挡在樊瑶面前伸出手臂护住主子,同时跪下哀求少女放过自己主子,“大小姐,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姐吧,小姐那日掉进湖里伤了内里,身子正虚着呢,受不住这三十大板啊!”
      樊瑶用帕子拢在唇前轻咳一声,帕子上竟染上了血沫。
      这上官傻子究竟是受了什么虐待,身子虚弱成这个样子?
      “来人,将上官若给本小姐拖到大院里去打,让上官府上下都来瞧瞧咱们家的贼。”
      不等霜降去拦,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仆便一左一右将樊瑶拽走,按在长凳上,用长版敲击她的后背,很快砸开一片血肉模糊来。樊瑶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淡了下去,只能隐约听见霜降无能为力的抽泣声。
      上官家当真对这个女儿没有半分怜惜,下手如此心狠手辣。
      这时一个略带轻佻的钓音在她不远处响起:“住手。”
      院中众人见了来人便纷纷下跪行礼:“参见端王殿下。”
      来人身材颀长,并未配发冠,一头齐腰墨发只用一条朱红发带松松散散地束着。眉眼却是极为好看的,一对勾人的丹凤眼碧波横陈,眸下缀了颗淡淡的泪痣,眉骨间垂着些许细散碎发,薄唇透着淡淡的浅粉。手中正把玩着一柄绘着仕女采花图的折扇,晃着扇子面露微笑扫了院中众人一眼。
      端王,当今皇帝季凌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季凌尘,论风流倜傥,他在秦朔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端王殿下,舍妹偷盗珍品坏了家规,臣女不过在依着家规训诫舍妹……”上官容满脸赔笑,语气中却有几分“上官家家事外人管不得”的意味。
      “旁人的家事本王就喜欢横插一脚,来,上官小姐你说说看,你这妹妹怎么个偷盗法?”季凌尘将手中折扇往腰间一收,从随身仆从手中接过自己的酒葫芦,接着很是随意地坐在了台阶上,用手撑住地,将腰微微往后倾了倾,潇洒地往口中灌了几口酒,墨发耷在肩上,一 派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封号为端,却全然没有身为王爷该有的端庄。
      端王顿了一顿,又道:“还不放人?”
      “殿下都发话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将人给放了呀。”一个穿戴考究的贵妇人从内院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家仆一眼,家仆立即心领神会上前将上官若从长凳上押下来,让她跪在地上给端王行礼。
      “娘,你……”
      上官容眉梢微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上官夫人给低声打断了:“蠢丫头,端王再如何不上进也是个王爷,官高一阶压死人你懂不懂,他要做什么你配合着便是了,赶紧将这尊大佛哄高兴送走,否则还不知他要在咱们上官府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樊瑶忍着疼咬牙跪下行了个礼:“臣……臣女上官若参见端王殿下。”
      季凌尘始终没有应声,樊瑶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却正好对上季凌尘那对含着桀骜不羁丹凤眼,他正戏谑地望着她,嘴角还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樊瑶:“……”
      重生第一日就被这个混蛋小王爷调戏了。
      “快些起来,本王如何舍得让美人久跪。”季凌尘刚伸手要去搀她,便听见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上官若长相清秀,却算不上是什么绝代美人,书读不懂女红不会做还是个傻子,平日里论是谁见了都得喊上一声晦气,更别说现在她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夸着她是个美人的,想必是个睁眼瞎。
      “美人,要不要去本王府上陪本王喝两杯?”季凌尘伸出手指佯做要去勾樊瑶下巴的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拐了弯收回来,近在咫尺却未曾碰到樊瑶的脸庞半分。
      曾经独占君王多年宠爱的皇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调戏,樊瑶狠狠地盯着他,就差用眼神将季凌尘生吞活剥。但这样的目光在端王看来却十分可爱。
      一朵凶神恶煞的柔弱小白花。季凌尘轻笑一声。
      上官容在母亲耳边轻语:“娘,端王没准真是眼瞎,不如就把上官若给了他当个侍女,咱们还能笼络笼络端王,这样我入宫的事情不就十拿九稳……”
      “毕竟也是老爷的女儿,娘做不了主,这事你爹点过头就算是成了。”上官夫人满脸堆笑却十分笑里藏刀。
      “这位小姐很合本王口味,不如上官夫人便将她许了本王如何?”季凌尘语气中带着勾人的调子,整个人全身上下没点正经样。
      “这怎么成呢,王爷,这姑娘是个傻子,痴笨无比,到七岁才会开口讲话,与您相配实在是太……”上官夫人同端王玩起欲擒故纵这一套来,这位半老徐娘深知端王风流成性,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他越不舍得松手。若他当真看上了上官若,那么想来是风月场所里边那些肤白貌美的女人他玩腻了,想换换口味。
      “无妨,本王眼瞎。”季凌尘伸手便将樊瑶揽进了怀里,“本王就喜欢傻的。”
      樊瑶想跑,奈何季凌尘力气太大,她被钳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上官祁昭信步而来,淡淡地启了唇:“既然殿下想要,让若儿跟了殿下去便是了。”
      “那就多谢上官丞相了。”季凌尘满面春风地同上官丞相道过谢礼,再低头看一眼怀中恨不得能一掌拍死他的樊瑶,说了一句打道回府便揽着她就往上官府外边走。
      身着一袭瑞紫官袍的上官祁昭木然地望着端王和手下们离去的背影,眸中没有半分不舍,仿佛上官若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上官家无足轻重的一个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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