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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再谱 ...

  •   屋外嘈杂,有人尖声大叫,赵猛洁推开门,见庄真站在红楼楼顶,白色的裙子随风轻荡。无数人挤在旋转的室外楼梯下,却没一个人敢冲上去拦。
      “庄真是那个跳楼的抑郁症老师?”
      朱群策按着头上的雷锋帽:“她不是替生人推进河里的吗?”
      钱融多:“推河里?”

      眼前晃过一道身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瞬间就踩着楼梯扶手冲向楼顶。

      “诶,”朱群策一愣:“你干嘛去?”

      刀光跟着掠上楼,吴钩的弯刀一击未中,被抵在半空。
      赵猛洁踩住楼梯栏杆,转手挡住刀的是……
      一根木筷子。
      一根从宴席上顺走的木筷子。

      楼下钱融多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为257用筷子拦住吴钩而震惊,还是该为赵猛洁居然意图救下庄真而震惊——

      “副本内不干扰自杀剧情,”吴钩冷言:“没有引渡关,庄真的死就是最大的提示。”

      “……自杀本还不准破幕呢。”赵猛洁轻飘飘留下一句,轻点栏杆掠向楼顶。
      他目光扫下楼,清楚地看到一个女学生。女学生眼带恐色,望着楼顶瑟瑟发抖,正是灵龛中穿着青裙子的女生,煞值九万七。
      看照片站位,九万七和庄真关系不菲。要是刺激到了,后果难以预料,庄真还不能死。

      吴钩弯刀倏地挥下,一道冷光自刀尖爆开,直直冲向赵猛洁!
      赵猛洁木筷轻点,冷光便擦身而过,骤然调转方向,刮向庄真!

      ——自杀场景重建期间,死者周围会升起一道空气墙,阻挡外界干扰。

      在钱融多踩了尾巴的大叫中,刀光轰然撞碎空气墙,气流在庄真脸边炸开,溅起她的发丝。
      庄真跳下去,赵猛洁紧随其后。

      木筷子捅进掌心,一道血链自掌心抽出,倏地甩向庄真,向上用力一拉。

      他抱住人,稳稳落到地上。

      周围响起震天的掌声。

      赵猛洁放下庄真,平淡地扫过这些看众。庄真站在楼顶许久,却不见一人冲上楼,他们在期待什么,不得而知。

      只有九万七没有鼓掌。她静站了整整两分钟,久到吴钩扯走赵猛洁,朱群策拉架,才跑上去,牢牢抱住庄真,放声大哭。
      九万七的手里捏着一张稿纸。庄真站在楼顶的一分半里,稿纸被她攒得皱巴巴的,上面隐约写着五个字:国旗下讲话。

      字迹不像出自学生之手,清隽有力,笔钩顺荡。但结构隐隐逼仄,少了几分自如,多出几分找不到出路的惶然之意。
      ……

      “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啊,”满头卷毛的阿姨拢着庄真,安抚道:“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讲,我们一起解决,对不对?”
      庄真被她送回家,看到堵在门口的几人。
      方莱上前,顺手挽住她的小臂:“没事吧真真,伤没伤到?”

      方莱天然带着亲和力,庄真生不出抗拒之心,由她拉过去:“没事……谢谢你、谢谢你们,我只是一时想不开,像黄姨说的,其实没什么大事……”
      庄真看向赵猛洁:“你们先进来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赵猛洁半拢着掌心,挑眉:“这是你家?”

      孙养正的三间房子,最东侧的那间居然属于庄真。

      “是,”庄真叹气:“我是孙养正的女儿。”

      气氛一凝,钱融多道:“那这百日宴——”

      “是我哥哥孩子的百日宴。”

      为什么不随孙养正姓孙,为什么要挑百日宴跳楼……各类问题挤在一起,赵猛洁却没顾得上问。他低头,见掌心竟然并未像往常一般快速愈合,皮肉被血链崩裂,一片模糊。

      朱群策站在他身前:“什么鬼?”
      “不知道,”赵猛洁摇头,“除了愈合速度,还有一点很奇怪。凤凰的特点——‘我即死者’,你还记得吗?”
      凤凰以血入灵,灵怨相生。只要活着进本,凤凰眼中的一切,就是死者眼中的一切。离死者越远,对无关人等的构建度就越低。
      “从进这个副本,我就发现……我能看清每个人的脸。”赵猛洁小声说。

      对庄真和九万七来说,这镇子里的每个人都是高度构建,都跟她们有关。

      都是她们死亡的推手。

      朱群策接过九万七的照片,灵力渗入,被刺了一下。他龇牙咧嘴得甩手,佛光自指尖流出,规避过煞气的攻击。
      ……
      “不是我妹妹,”庄真捧着水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叫青生。”

      同生共死。
      赵猛洁回头,见方莱继续问:“她手里有一张稿纸,我看字迹是……”

      “是我写的。”庄真的目光落在桌前的笔记本上,笑叹道:“国旗下讲话嘛,学生自己写不好,想找我改一改。”
      “怪不得,”方莱温声道:“她一定很紧张吧。”
      “是,”庄真说:“算远房亲戚,就帮一下,应该没事吧?抱歉,你们是镇外来的客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有点冒昧了……”
      方莱温柔地看着她:“怎么算冒昧呢,我看她也是福相,和你一样。但她也不姓孙吗?”
      “哦,”庄真顿了顿,终于回过几分神。她犹豫半晌,没有全盘拖出,而是把自己摘了出去:“青生的爷爷很早就脱离孙家了。”
      方莱:“爷爷?”
      “对,”庄真说:“她爷爷叫孙则高,以前也是河中的老师。”

      也是青河中学的老师。

      吴钩突然伸手,抽出赵猛洁手里的孙氏再谱,翻到第一页。泛黄的扉页下,手写着编纂者的姓名:孙则高。

      “嚯,”朱群策感慨:“好字。”

      庄真回头:“你们怎么会有族谱?”

      朱群策:“……”嗓门太大,暴露了。

      “我们不算游客,”赵猛洁握住流血的掌心,抵在唇边轻咳,“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们是白事处的人,进青河是因为接了一个委托。”
      庄真:“……委托?”
      赵猛洁眯起眼,笑道:“你可以理解为私家侦探。至于委托人,她姓郭,你认识吗?”

      听到这句话,庄真忽然陷入沉思。

      房间安静下来,窗外的人没散。跳楼的热闹凑不到了,还有吃席的热闹,总归都是孙家的事。孙家可是副镇长啊,能蹭上孙家事,无论白事、红事,都沾光。不能为孙养正的女儿叹息,还不能为孙养正的孙子道喜?

      ——太吵了。
      庄真手指交叠,想起站在楼顶时,下面那些人麻木又期待的表情。

      屋内空气安静,窗户被外界的喧嚣震得嗡嗡直颤。半晌,庄真缓缓开口:“给青生写稿子,是为了做一个交换。我教她在国旗下讲话,她给我族谱的下半册。”
      下半册?
      吴钩翻过册谱,果然缺了后半截。

      庄真弯腰,打开桌下保险柜,拿出一个布包。布包层层解开,没有封皮的下半本旧谱露出脸来,庄真说:“这是青生从家里带来的,我原本以为它会有些用处……”
      但既然要以跳楼了结性命,想必这用处并未实践,或者实践了,却没有给予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庄真放下布包:“你们带走吧。”

      赵猛洁笑道:“辛苦了。”
      ……

      庄真被亲戚叫出去,五人留在房内。

      “桌上有一个女人的影子,你刚才见到了吗?”方莱问。
      赵猛洁:“裙子,风声。”
      方莱:“是引渡关的提示?”
      “应该。”赵猛洁:“裙子吹起来后,有没有听到纸的声音?”
      彼时吴钩正扯出册谱的上半本,和外面的声音重合,赵猛洁不确定是翻页声还是撕纸声。
      方莱:“听到了,是纸的抖动声。”

      对面,朱群策翻着下半部册谱,忽然停到靠后的某一页上。纸页微皱,有异味。
      “什么味,”钱融多凑近:“眼泪?”
      被眼泪滴过的纸页里有一个被涂黑的名字,名字是双字。朱群策举起本子,透光看了看:“这是什么……看不清,孙田?”

      话音刚落,钱融多横生大叫,无比崩溃道:“完了!”他手里握着一根被腐蚀的黑钉子,叫道:“这名册不是引魄物!为什么?出来的人说第一个引魄物就是太爷的名册啊?”
      其他人:“……”

      上半本族谱在他手中化为灰烬,却并未判定成功,无风而散,而是化成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座小木屋立在层叠的绿树间。

      “可能孙养正不是太爷?”
      “她们说是。”
      “你确定这名册是引魄物?”
      “确定,你把下册给我,我再试试!”
      “——停,是名册还是跟名册有关的东西?你再想想?!”朱群策推开他的头。
      钱融多一愣:“好像是……名册……相关?”

      吴钩冷冷扫了他一眼,钱融多自知做错事,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去外面打探信息。

      好巧不巧,赵猛洁杵在门口。

      钱融多盯他两秒,拉着他一起走了。

      赵猛洁:?
      小鸭子拉人还挺顺手呢?
      ……

      “啊,老孙家的女娃,野着呢。”

      “不敢跳的,嗐,瞎胡闹,给她两百个胆子,也不会在大喜的百日宴上闹事呀。”

      “学习成绩?以前也是河中的吧,对。成绩……没听说过,一般般吧。”

      “有一阵学习特别好,尤其英语,考了好几次全校第一。但中考好像一般,也是考出去了,出去就没回来。这才回来几年呀,就闹事,以前多乖一女娃,就是在外面养野了。”
      ……
      街角菜摊,黄阿姨挎着袋子择菜,身旁忽然凑近一只手。那手骨节细白,纤长,非常好看,美中不足的是胡乱缠着纱布,血渗出掌心,沿着纱布蔓延过虎口。

      黄阿姨顺着手看上去,一见是救下庄真的除鬼师,“呀”了一声。

      除鬼师拿起一只西红柿,掂了掂,问:“阿姨和庄姐很熟?很少见她和别人那么亲密,一开始我牵她的手,她都会躲。”
      黄阿姨愣了愣,满头卷毛凌空画出一百个问号,三秒后,她突然一把抓住赵猛洁:“你是她闺蜜?哎呀!怪不得舍身救她呀!”
      赵猛洁:“……”
      西红柿掉下菜摊,他挤出一个笑:“……对,我们是大学同学。”

      黄阿姨和那些凑热闹的看客不同,是真得关心庄真。赵猛洁扯了几个话题闲聊,最后黄阿姨忍不住:“去诊所看看吧,手一直伤着也不行,你们除鬼的,怎么不随身带点医药包呀?要对身体负责呀?”
      赵猛洁乖巧点头:“知道,这次出来太急,怕庄真出事。她临走时一直和我们讲什么生,我听不懂,哦,对——替生是什么?”

      黄阿姨和菜摊老板脸色骤变,张大嘴,僵得像叼着石球的石狮子。

      “你说,你说什么呢,你——”黄阿姨连忙扯走赵猛洁,连菜都顾不上拎,远远跑出人潮密集的长街,把赵猛洁撂在断墙拐角。
      “阿姨……”赵猛洁扯长了嗓子,笑道:“看来您知道,庄真没骗我。”
      黄阿姨惊魂未定,拍胸脯:“什么?庄真告诉你的?”
      谎话张口就来:“是呀,她让我来问您。她状态不好,刚从楼顶下来。”
      黄阿姨不解:“她不是参加过替生选拔吗?怎么不自己告诉你?”

      赵猛洁:“哦——”
      怪不得庄真说话遮遮掩掩,原来是亲历人。

      “……她知道的好像不多,”赵猛洁叹气,“离开青河这么久,很多细节都忘了。”
      “是嘛,”黄阿姨不疑有他,“这样啊,你想知道细节,听我的,就去福姨诊所吧。”
      赵猛洁:?
      他好笑道:“姨,我手没事。”
      “不是让你看——对,手也要看,”阿姨拍他一下,偷看墙外,确定四周没人了,才压低嗓音:“福姨是孙家的旁支,本来叫孙福,后来不知怎么,改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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