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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姻缘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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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一个煞值三千多的白标本,据说有个年轻老师跳楼,她有抑郁症。”
“第一次下本的三个,都是丙部的,没一个活着出来。”
“第二次,甲部带队,六个人,全灭。”
“第三次……霍小刚,还记得吧,我师妹。”
“记得。”方莱说。
方莱已经长到了读初中时的身形,走在钱融多旁边,两人身高相仿。
“她们都是各部前五十……其他人逃出来,霍小刚没有,队友说困进黑幕了。”说到这,钱融多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像霜打的鸭子:“检测到黑幕后,煞值从三千涨到十万,成了今年煞值最高的本。不然我师姐也不会来。”
师姐吴钩落后几步,冷风刮过窄巷,她的风衣猎猎作响。
赵猛洁和朱群策隔了三五米,边走边转,坠在队伍尾端。
青河镇依山而成,绵长的山脉间,墙屋高低错落,黑白水色的建筑自山脚蔓延而上,像一条鳞次栉比的游鱼,灵活地围拢了半山腰。
赵猛洁踩在黑白的石墙边,石墙只有半人高,远望能看到下面的民宿,三年哥正蹦蹦跳跳地向他招手。
赵猛洁也挥挥手,笑了一下。
三年哥身边的朋友发出“哦——”的起哄声。
“你钓他就不怕那位找茬?”朱群策在怀里摸摸索索,“小心窦九章发疯杀人,三年哥都不够他动一下小指。”
“提他干什么,”赵猛洁说:“你跟他关系一般吧,高中的时候。”
朱群策动作一顿:“现在也一般,都是为了你,宝贝儿。”
赵猛洁笑道:“快到了,起一卦?”
老师自杀的教学楼就在长路尽头,红砖高耸,在一众黑白水墨色间十分突兀。朱群策总算从怀里摸出了那几枚脏兮兮的铜钱,当空颠了两下,手腕一抖,就地打下去。
几枚铜钱滚地溜了两圈,并未随风而散,居然各自绕了半圆,集到一处,互相碰撞着倒地,溅起叮呤清响。
赵猛洁蹲下去:“讲讲?”
只看上一眼,朱群策就皱起眉,双手揣进军大衣的袖口:“还行,不算大凶。”
赵猛洁:“小声点,这话光彩吗。”
朱群策拧眉端详片刻,突然“诶”了一声,以蹲地的姿势慢慢平移,最后挪到赵猛洁旁边。
赵猛洁:“倒过来看是大吉?”
朱群策伸手:“这似乎是条姻缘线。”
赵猛洁:“……”
朱群策拍拍他:“我看凶,你看吉。”
“凤凰借朱雀的气运,”赵猛洁弹飞一枚铜钱,起身,“同类相食,可不是好事……再说,谁凶谁吉,还说不定呢。”
那枚铜钱挂到路边的草植间,细硬的枝叶勾着发黑的旧铜钱,在半空无风而颤。
……
钱融多掏出一把溯烛,下意识犯了装逼的毛病,想指使别人替他干苦力。可他觑了一圈:甲-08,乙-04,丙-11,都比他排位高。
最后那个排位低,但据说破过黑幕。长得漂亮得像个小姑娘,居然能把黑幕打碎……钱融多盯他两眼,见对方笑眯眯地看过来,心里莫名发慌,急匆匆蹲下去,点了溯烛。
刚刚全部点亮,烛光就倏地一黑,如同被某种巨兽的鼻息喷过。
“完了,”钱融多懵了:“不给引渡关吗?”
溯烛依次熄灭,即进入引渡关;同时熄灭,即死者不提供引渡关,副本难度翻倍——
赵猛洁睁开眼,面前摆着一只白色瓷盘。
瓷盘里菜品精美,红烧肉色泽滑亮。
再抬头,无数只盘子绕着红桌转动,身后有人大笑,往来宾客不绝。
这是一场镇里的宴席。
“……找太爷的名册!”钱融多小声道:“出来那几个人说了,第一个引魄物是太爷的名册。”
赵猛洁:“是这个太爷吗?”
钱融多抬头,鸡皮疙瘩瞬间爆了一身。
红桌对面坐着一个老人——说是老人,是因为他身形佝偻,端着饭碗的手皮肤干瘪黑黄。
而他脸里涌动着无数只蛆虫,白色的蛆虫爬过眼眶,掉进饭碗,被他慢慢扒进嘴里。
钱融多:“……”他脸白的像一只蛆。
红桌周围,除了进入副本的五人,都是满脸生蛆的活死人。
头顶喇叭一响,镇里广播突然放出一段诡异的唢呐声,唢呐里夹着一段干巴巴的播送:
“滋啦……告学生书:”
“请新生……滋啦……吃掉百日宴的……滋啦……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唢呐声停,播送也消失不见。
方莱道:“应该要吃掉盘子里的东西。”
太爷还在掉蛆,边掉边吃,钱融多喉结滑动:“吃了没问题?这里面不会有蛆吧?”
“啧,”赵猛洁说:“味同嚼蜡。”
钱融多:?
他一拧头,见丙-257已经吃上了。
吴钩也动了筷子,钱融多见状,连忙扒了几口菜,脸色白上加白。
这菜里没有蛆,但吃起来口感很怪,就像生吃溯烛,咬了满嘴黏硬的蜡烛味,硌牙。
钱融多呛了几口,突然嗓子一紧,喉咙里猛得燃起大火,瞬间燎过他的全身!
他惊恐地抓向旁边人,却被人一掌拍在额前,眼前一亮,重新见了光。
“静心,”赵猛洁收手:“是幻象。”
冷汗从钱融多颈后滑过,他擦掉汗,恍然间抬头,看到头顶的电子表。红色冷光闪烁着,时间指向【14年4月15日】。
是三年前。
电子表下,吃蛆的大爷恢复了一张正常的脸,笑着和来往过客打招呼,老张老李的叫着,他背后,红绸布条上印着一行白字:
【孙养正孙子百日宴】
“孙养正?”钱融多灌了口水:“这谁?”
“上一届的副镇长,”赵猛洁撩起餐桌的红布,在袖中藏了什么,“走吧,找咱太爷的名册去。”
佛子和埃及法老都跟着起身,钱融多愣愣坐着,回头看吴钩。吴钩的目光扎在赵猛洁身上,如同锋利的弯钩。
“是三年哥说的,他昨晚上给我发了大半夜的消息。”赵猛洁回头,笑了笑,“吴组长发话打听山火,我哪敢不从呀。”
“……”朱群策捂住他不正经的笑,对吴钩说:“别理他,我们走?”
百日宴就办在副镇长院子里。对面的三间平房,就是上一届副镇长孙养正的房子。
吴钩起身:“一二二?”
“我跟绿、钱融多,”朱群策说:“你和方……”
吴钩走到赵猛洁旁边:“走?”
朱群策伸手要拦,赵猛洁却灵巧地一绕,先一步过去:“可以,我和吴组长一组,方莱一个人可以吗?”
方莱拢着披肩,笑吟吟地走了,留下凌乱的朱群策。
半晌,绿毛鸭子拱过来:“你喜欢他?”
朱群策大惊:“啊!?”
钱融多被他吓一跳:“你不喜欢他守他这么死干嘛?”
“……”
朱群策抹了把脸,甩甩小臂:“我替……我替别人守。算了,走吧。”
他按着发烫的禁言咒,看向远处平房。赵猛洁拉开门,故作绅士地鞠躬,邀请吴钩进去,狭长的眼看向钱融多,微微一弯。
钱融多有点脸红。
朱群策一巴掌拍过去:“走!”
……
赵猛洁鞠着躬,突然听到风声。
很轻,从院子外的宴席间吹过来,他顺着风流看去,见刚刚他们坐的那张桌上,站着一个女人。
没有脸,只有一道漆黑的影子。
风从四面刮过,影子吊在桌上,一动不动,裙摆被风吹起,响起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
赵猛洁回头,看到吴钩抽出一张旧黄的封皮,封皮上印着扭曲的四个字。
“孙氏……”赵猛洁歪头,“孙氏再谱?”
再谱是什么?
吴钩单手卡进书架,将高大的落地书架硬生生抬了起来,军靴踢出下面的册谱。册谱和封皮之间的联系只剩一条碎皮白线,吴钩只扯下来封皮,册谱还在书架下压着。
册子滑倒赵猛洁脚边,他捞起来,随手翻了翻:“孙平,孙浩雄,孙丽霞……嗯?”
孙氏再谱的左侧是平常姓名,但越过中央的黑色竖线,在右侧填充着一列新名字——孙再平,孙浩雄,孙再霞……不是所有名字都用“再”作为夹心,但占比大概是五分之三。
赵猛洁看着这列“再”,突然想到郭生同说的替生制度,微微蹙眉。
“每隔几年,青河镇会出现一对无血缘的‘替生人’。”
赵猛洁忽地抬头,听吴钩说到。
“她寄的照片呢,你带了吗。”吴钩问。
“接触和死者相关的实物,可以确定死者有没有化神——我一直以为这是三家请神人的特殊技能,”赵猛洁摸出一张照片,笑眯眯道:“没想到吴组长也会啊。”
吴钩接照片的动作一顿。
赵猛洁笑得很轻,照片放在吴钩手里,说:“黑镜是代理人亲手送进甲部的,以后出点意外,不知道他还会送谁进甲部呢。”
吴钩抽走照片,暼了他一眼。
郭生同寄来的死者照片是一张合影,上面有三个人。英语老师庄真站在中间,身穿白裙,气质娴静。旁边两人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吴组长偷看我直播,”赵猛洁说:“彭部长不管吗?”
吴钩的灵力渗入照片,面色不变:“只有三千煞值。”
“监察组一开始给的数据是对的,”赵猛洁晃向卧室:“那九万七千煞,都是另一个死者带来的,霍小刚找到了自杀的第二个死者,激活对方的黑幕……”
窗外有人走过,吴钩靠窗更近,掀窗跳出去。
走过的居然是庄真。
卧室里,赵猛洁没动。
他对面立着一只褐色的灵龛,内部供着一张牌位。牌位后贴着一张照片,同样是两女一男,甚至站位都和庄真那张照片一模一样,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站在中间,另外两人看不清脸。那个女生穿着青色的裙子,留着细细的马尾辫,和庄真的成熟娴静不同,她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抿着唇,笑得很腼腆。
赵猛洁抽出照片,探入灵力。
煞气磅礴,刺得他指尖一颤,血霎时滑了下来。照片飘到地上,凤凰血洇入一片血痕。
他抬眼,看向立在灵龛中央的牌位。牌位上刻着四个字:
【同生共死】
赵猛洁眯了下眼,轻轻舔过指尖的血。
……郭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