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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女商(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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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女郎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句话如同响雷炸在李秋实的耳畔。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子兰和子竹都已经被牢牢控制,还有多余的家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李秋实咽了咽口水。
“不知阁下可否告知廷尉大人为何要见我?”
回答李秋实的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我们大人想见你是赏你脸,你有什么可问的?”
眼看为首的刘家家臣已经有些不耐烦,李秋实深吸口气,跟着他走出食肆。
廷尉府坐落在一座安静的街坊中,旁边也都是官员府邸。家臣打开院子侧门,入目的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庭院,但李秋实根本无暇细看,就被领着左拐右拐地走过不知哪些路,最后停到了一扇门前。
家臣轻叩门扉,低声说着“大人,人带到了”,屋内传来一句“让她进来吧”,随后门就打开,李秋实跟随家臣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富丽庄严,上首主位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直裾、头戴高冠、腰间佩剑的中年士人,其面容精致,眼神锐利,颧骨凸起,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李秋实走进来后,他甚至没有给出一个直视的眼神,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就是那个在南市开食铺的贱人吗?”
“并非贱人,也不止在南市开食铺,民女名魏英。”李秋实回答得不卑不亢。
男人终于正眼看向她。
“你同那些贱民,倒是有些不同。”
“大人同治粟内史、郎中令那些大人们也是不同的。”
“哈哈哈哈哈,”廷尉毫无真实感情地大笑,“有趣,难怪能让我那逆子找不到北。既然如此,本官就允许你做我那逆子的妾室吧。”
李秋实震惊。
“大人许是搞错了,令郎只是民女食肆的客人,对民女并无那等情意。民女也只想经营好食肆,并不想做谁人的妾。”
话虽说出口,但李秋实结合系统曾给出的背景信息,推断廷尉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话就放人离开,事实也的确如此。李秋实话音落下,整个屋内似乎都冷了几度。
“魏女郎莫不是看不上我刘家?”廷尉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萦绕在李秋实的耳畔。
“并非如此,大人位高权重,民女怎敢看不上。只是民女有自己的营生,虽不富贵,但也足以生活,不必也不愿登他人家门做半奴。大人贵为九卿之一,应当不会做这等逼良为妾的事吧?”
廷尉却是一声冷笑。
“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巧言善辩。可惜,本官就是要你做我那逆子的贱妾,你又能如何呢?”
廷尉挥挥手,就有人打晕了李秋实,将她拖走了。
刘弈一回廷尉府,就被廷尉身边的管家请走。推开正堂的大门,廷尉正背着手看着窗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他慢悠悠地转身,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见过父亲。”刘弈不情不愿地行礼。与平日不同,哪怕刘弈的礼肉眼可见的行得不情不愿,廷尉也没说什么。
“为父为你纳了个妾。”
廷尉的话如同惊雷,震得刘弈猛然抬头。
“你说什么?”
“我给你纳了妾室,你也认识,就是你常去的那个魏家食肆的小女郎。她和你那个贱人生母挺像的。”
“你疯了?”刘弈怒目圆睁,“你看不惯我和我阿娘,折腾无辜之人做什么?”
“你好好准备,明天晚上纳你这位妾室入门,”廷尉显然并不理会刘弈的愤怒,“你退下吧。”
刘弈还要争辩,身边已多出了几个侍从。
“请九少爷离开。”
不得已之下,刘弈咬着牙拂袖而去,狠狠地摔上了屋门。
李秋实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四周只有墙角有星星点点的烛火,让人依稀能看到自己是在一个牢房中。牢房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水滴掉落的声音和老鼠爬窜的窸窣声。
“系统,我这是在哪儿?”
“宿主大人,您现在是在廷尉府的地牢里。”
李秋实心中一沉。
“魏家其他人怎么样?”
“都在廷尉府的控制中。他们被要求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否则你就会有性命之危。”
李秋实沉着的心彻底死了,靠着地牢的墙面,抱住双膝,无声地坐着。她仔细回想着成为任务者以来的所作所为,最终不得不无力地承认,自己太过依赖系统,也太过自信了。在大梁朝的世界,带着系统的自己似乎真的无所不能,但是那是以孟家的武力和皇室的权力为支撑的。在现在这个名为大齐的世界,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有系统帮助,在绝对的权力之下依然会毫无抵抗之力。
在一片寂静中,李秋实把脸同膝盖相贴。几十年来,自己过于顺风顺水,也逐渐丧失了最初的警惕,可归根结底,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段时间隐隐的自傲和游戏人间的感觉终于被轰然打破,只是这个代价似乎有些严重了。
“系统,也许这个任务我们要失败了。”
“宿主大人,要保持信心,不要这么快就灰心丧气嘛,”系统幻化出一个攥得紧紧的小拳头,奋力向上一抬,“大不了就真去当刘弈的小妾呗,反正刘弈就是本次任务要辅助的对象,做他的小妾也不会妨碍你继续执行任务。”
“也许吧。”李秋实敷衍地回答系统,心中却很清楚,系统说的绝对不是自己想走的道路。
另一边,被请出去的刘弈在自己房间内焦急地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触动一个机关,打开一个暗柜,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打开匣子,他将里面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扣上匣子。随后他吹动口哨,唤来一个暗卫打扮的人,吩咐些什么,待暗卫领命离去后,他露出坚定的神情。
当天晚上,刘弈的小院燃起了熊熊大火,院中人无人生还,也包括刘弈。听到消息的廷尉一脸愤怒,直接把书房内能摔的物件摔了个遍。
“这个逆子!”他愤怒地咆哮,“移出族谱,不必治丧!本官没有这个儿子!”
愤怒的吼声震得来报的仆人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应下后小心翼翼地悄然退下。
此时的廷尉还不知道,他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叩开了廷尉府的大门,点名要求廷尉亲自出门迎接。尚不知自己大祸临头的廷尉匆忙穿好衣服,压着火气走到大门口,看到来人是御史大夫,立刻挤出谄媚的笑容迎上去。
“御史大夫光临寒舍,真是让蔽府蓬荜生辉。不知大人莅临,所为何事?”
“有人举报你私造兵器、私建牢房、结党营私、拘押良民,并且物证齐全,本官奉皇命搜查!”御史大夫身后一众人立刻跟上,乌压压一队,赫然都是廷尉手下的官员能吏。
看着这些擅长搜查的官吏,廷尉晃了晃,几乎要晕倒在地。
李秋实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地牢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大门照进了整层地牢。她强撑着站起身,走到牢房边上,抓住栏杆向外看。
“快!这边有人!”有人发现了她,急忙招呼众人过来,打开牢门,把她放了出来。
“女郎可是魏佳食肆的魏英女郎?”官吏中有人也在魏家食铺点过吃食,当场认出了李秋实。
“回大人,是的,”对着自家店铺的食客,李秋实委委屈屈地告状,“廷尉强迫我给他的儿子做妾,我不从,就把我关在了地牢。大人不会是来拉我去做妾的吧?我只想好好经营食肆,不想做妾!”一派楚楚可怜中还带着哭腔,让周遭的官吏心都软了。
“女郎放心,那罪人很快就不是廷尉了,我们是救女郎出来的,女郎安全了!”
“真的吗?太好了!”李秋实带着戒备走出牢房,确认自己已经摆脱危机后,身上一软,竟是险些摔倒,幸而被一小吏扶住。
“女郎待出了地牢后先用些吃食,然后可沐浴更衣,衣物我们已备好,之后自行回家就好。”这小吏扶李秋实出地牢后与同僚愤愤议论,“那廷尉可真不是个东西!”
吃饱肚子、沐浴更衣后的李秋实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明明还是初秋,她却如同身处隆冬。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位列九卿的高官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一个小商人自是无从得知。
走到家门口,魏母和魏闵早已守候在门前。看到女儿平安回来,魏母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魏闵也抱住她的腰呜呜哭泣。
“你个死丫头,你吓死我了!”魏母一边抱住李秋实一边捶打她,李秋实反手抱住魏母,轻抚她的后背。
“好了,阿母,没事了。都过去了。”
见魏母止住哭声,李秋实又蹲下身抱住魏闵,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脑勺。
众人好不容易平复心情,魏母才想起来,家中来了一个人。
“昨天夜里家里来了一个人,也不说是谁让他来的,只说是他家主人让他以后为你做事。”
李秋实心中似有预感,向魏母询问此人所在后便匆匆赶去。这人一身文士打扮,直裾高帽,但衣料简朴,衣服上还打着补丁。看见来人,他恭敬行礼。
“见过魏女郎,我家主人让我为女郎效命,魏佳食肆店铺管理、继续开办分店以及原料采买等事宜,若有需要,某都可完成。”
“你家主人……是刘弈?”
“回女郎,是的。”
“刘弈……他现在怎么样了?”一早上都没听到他的消息,李秋实心里有些慌。
“主人他……昨晚将廷尉的罪证派人交给御史大夫后就纵火自尽了。他让某转告女郎,很抱歉将女郎牵扯到他和他父亲的仇恨中,希望女郎以后仍能视他为朋友。”
李秋实的手在颤抖,好在系统立刻跳出来辟谣:“宿主大人放心,刘弈没死!他要是死了,任务会直接被判定为失败,你就已经被剥离系统传送到五号区了!但是这个人确实是刘弈派来的,宿主大人可以放心用他!”
命此人暂时待命并让他离开后,李秋实终于有时间闲下来盘问系统。
“所以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弈决定脱离廷尉府,把廷尉的罪证交给与周衍敌对的二皇子手下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拿着这些罪证给皇帝,皇帝让他代领廷尉手下的官吏搜查廷尉府。刘弈昨晚假死脱逃,跑到二皇子府里隐姓埋名当门客去了。”
李秋实表示明白了。
“但是二皇子最后并没有成为皇帝。”
“是这样的,二皇子在现任皇帝驾崩前两年就暴病而亡,原世界线的刘弈也并未假死脱逃,而是直到周衍登极廷尉升官才逃出家门落草为寇。现在变成了这样,以后的事也都不好说了。”
所以世界线还是改变了。李秋实沉默不语,这次事件给她敲了个响亮的警钟,提醒她总结教训,尽快改变心态——任务者的道路还远着呢,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