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琉璃外传》再河

16、第 16 章

　　【拾陆】

　　异国生活清静平淡。孟同的表哥与他在一座城市，几年前与当地女子结婚，已有了一个3岁的小男孩，经营着一家小修配厂。孟同闲暇时过去打发时间，在修理除草机方面颇具天赋。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比起研究古代方块字，与机器零件打交道的确更适合他。

　　与孟平保持着联系，除了工作和学术方面的事项，话题越来越少。这是正常现象，他们本就不是闲话丰富的人，亦不会跨海隔岸地谈心。零散的消息中，他知道孟平又搬回了市中心的房子，节假日带女儿出门游玩或者回郊外的大宅去陪母亲，学校旁的公寓就那么空了下来，至于何时搬的、为何要搬，孟同没有问。多数情况下，如果没什么可说的，也就可以认定对方过得还行。

　　半年之后的圣诞前夕，孟同在常去喝酒的Bar里收获了一个女朋友。是个当地的银行职员，比他小几岁，俄罗斯和丹麦的混血儿，金发白肌，美得冰天雪地。他们之前遇见过几次，搭话顺利，上过2次床。孟同觉得她实在太漂亮，完全是按照他的审美长的，没有一处不好看。圣诞前店里热闹，孟同几杯烈酒过喉，略有些兴奋醉意，看见她随着音乐慵懒地晃动着身体，径直走过去，问她是否有兴趣进入一段relationship。

　　她有些意外，“With you？”随即笑意加深，眉梢风情桀骜，“I‘ll break your heart.”

　　孟同也笑起来，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诚实道：“I don’t have one.”

　　开始时都没有太认真，所以宽容松弛，相处下来意外合拍，倒成了旁人羡艳的一对。后来和孟平说起时，发了两个人的合照过去，孟平说很漂亮，此外没有评论。

　　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年快结束的时候，表哥开始游说孟同留下来，在当地找份工作，或者干脆一起经营修配厂，都好。这里有工作机会，有亲人，有漂亮女友，有更适合他的没那么多交际需求的社会环境，听来条条在理，他并非不动心。

　　有一次和孟平通电话，说完正事，提到访问期要结束了，问他回国准备的怎么样，孟同想了想，对他说：“老师，我可能暂时不想回去。”

　　那边静了静，孟平问：“什么叫可能？什么叫暂时？”

　　语气很冷，是生气了，并有顾不上掩饰的慌张。

　　孟同说：“暂时不想回去。我打算继续在这里呆一阵子。我表哥第二个小孩刚出生，有些忙不过来。”

　　那边沉默下去，听筒中一片焦虑的沙沙声，最后孟平的声音传过来：“我给你办停薪留职。”

　　孟同吸一口气，“老师，其实……”

　　“就先这样。”孟平第一次打断他讲话，生硬道：“你不要再说了，就先这样吧。”

　　说完挂掉了电话。

　　孟同手机还贴在耳朵上，呆了片刻，脱力的仰倒在床上。出神许久，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两颗为了那一点点甜而浸透了血与泪的伤痕累累的心。他发出一声长叹，笑自己魔障，只是一个无根的梦，他却忘不掉，依然触目惊心。他太怕他们会走到那个地步了。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古怪更残酷的人么。

　　访问期结束，孟同不用再去学校，也没有任务，整日泡在修配厂帮工，晚上陪女友，时不时开车游玩。他还是喜欢独自出行，沿着漫长笔直的道路无休无止地开车，在荒凉的平原大地停下来喝酒，夜半醒来寒凉彻骨，天边山脉之上一轮永恒圆月，世间只有他一个人。他躺在布满沙砾碎石的土地上，平视夜空，满天星辰没有资格照亮他，他的光源在几千公里之外。他什么都不缺，同时一无所有。

　　在美国的第三年夏天，听说孟平有了新女友。最早他是从其他同事的口中听说的，姑娘家是他家的世交，比他小了十几岁，没结过婚，在省乐团演奏古筝，从小将他当神一样崇拜。过了几个月，孟平才亲自和他说起，发了照片过来，蛮好看的，温柔灵动，教养优良的样子。孟同叼着烟眯着眼睛端详半晌，打字评价：lucky girl。

　　第四年，孟同的签证到期，不得不回国一趟，同时，他开始认真考虑移民或永居。四年来，他们天各一方，过的都不错，看来并没有必要长日相伴左右，毕竟不论师生或好友，偶尔通通电话皆可维系终生关系。对方人生美满，他不该画蛇添足。如果彻底离开孟平，他的余生说不定还能有些别的可能性，或许会有伴侣，再不然干脆随心所欲自我放逐，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一个人变老死去，那也能少些操劳牵挂。

　　讽刺的是，正是在他认真考虑未来的这段时间，女友提出了分手。这个精明冷静又独立自主的姑娘，不是很关心男友爱她够不够深，也不在乎是否能够结婚，但是到了一定年纪，她想要小孩子，天经地义的想做妈妈。提议被孟同坚决否决后她耸耸肩，说可惜，我们的baby一定聪明又漂亮。分手时她流了些眼泪，主要由于惋惜，也悼念共度的青春。孟同拥抱她，怀着伤感和许多祝福，然而最终她伸出纤纤手指点点他的心口，“Nothing here.”

　　孟同在长途飞行中想起她，和那些快乐的时光，还会不自觉的微笑，是的确投入了感情。可是人生多么的无奈，十年之前他有一个最合适的女友，十年之后他有一个最美丽的女友，无论他多么喜欢她们，都终究没有办法爱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