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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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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孟同是个无梦之人,从小到大睡过那么多觉,记得的梦只有这一个,且这梦如有意志,伸出獠牙利爪,醒后仍纠缠不休。他不思茶饭,又彻夜难眠,几天缓不过神来。期间孟平来过一个电话询问工作事宜,从声音状态中听出些蹊跷,问人是不是病了,孟同握着手机,实觉疲惫不堪,且无从说起,勉强蒙混过关。孟平开朗幽默、乐观坚韧,从未面露悲苦,可他与梦中人不断重合交融,令孟同即便在千里之外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想起他的样子,都会发肤肺腑紧缩,那语言不足以描绘的煎熬感余悸未消,念及开学,几乎怕得不想回去了。
他已经在他身上体验过了不能理解的深刻爱意,现今又增加了难以招架的悲恨、伤痛、哀苦,以及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停止爱他的无可奈何。这些降临于他的、与孟平息息相关的七情六欲,他统统不知如何解释、解决和解脱,如同命运,除开领受,竟别无他法。
那一点点被同居勾起的蠢蠢欲动的心思,这下也彻底熄灭。回想他对于和孟平的相处,其实从一开始就抱持着警惕和界限。孟同不相信任何神鬼之说,但也许吧,若有轮回,想来前世曾与这个人陷入如斯境地,一朝被蛇咬,永远怕井绳,后世再遇到他时,一步也不肯走错了。何况就事论事,他已经是最重要最特殊的那一个,不需要再向前进,冒天大的风险去换更多他已经拥有的东西。
再说,孟平那么好的人,应该一直好下去。他就应当身如琉璃,净透无暇,内外生辉。孟同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妨碍他收获应得的光彩,也不许自己成为他难以启齿的秘密;他要他永远都无需遮掩、无需尴尬、无需为难;他不许他受委屈,无论因为什么。
孟同顶着黑眼圈发了几天低烧,没当回事,年后出去聚餐,中外各色酒精来者不拒,仗着酒量好肆无忌惮,终于有一次从饭店出来后捂着胃在路边呕出一口血来,因为急性胃炎加胃出血住了几天医院,为此耽搁行程,请了一周假才返校。
开学后他正常上班,断了酒,饮食也恢复规律,身体很快便无大碍,但孟平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养生法则,笃信小米粥养胃,在家里日也煮夜也煮,盯着人一日三餐地喝,简直要造成心理阴影。
喝粥的日子里,孟同发现自己与孟平相处再难恢复以往淡定,会时不时的心惊肉跳,渐渐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姑且不论他自己内心戏份如何安置,单说他们两个单身男人成天在一起,哪哪都合拍,处处都恩爱,万一量变累积成质变,孟平突然开窍了怎么办?现在的情况他尚可撑持,若对方当真欲以情偿情、将心换心,他可没自信能躲开。再退一步,就算这不会发生,他们的二人世界太惬意,也容易妨碍到孟平正常的人生进程。
这么思量着,孟同就递交了个为期两年的访问学者申请。他事先同老板请示商议,提到表哥在那边安了家,自己也想过去玩玩,反正课题在那边也一样能做。孟平第一反应必然是不愿意,但并无恰当理由留人,况且学生性子太沉,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所以他虽然不情不愿的嘀咕了一阵子,到底不疑有他,尽心尽力帮忙递材料催流程,学期一结束,孟同便可启程了。
孤家寡人一个大小伙子,基本不用带什么行李,随身物品也少,孟同放假先回了老家,再从那边直飞美国。候机时电话闲聊,孟平还在念叨,说我怎么好像突然有点后悔,两年的时间挺长的,你不会不回来吧?
孟同说,那要看资本主义的怀抱够不够温暖了。
孟平静了静,然后明显认真起来,“我心里没底。”
“不要没底。”孟同没法和他聊这个,只好转移话题,“你猜我行李中最重的是什么?”
“什么?”
“一袋小米。”
“…………”,孟平当熊孩子又在嘲笑他兢兢业业熬粥的事,气道:“狼心狗肺,赶紧滚吧!”
孟同笑起来。不是逗他,他真带了一袋小米,打算一个人在异国的时候,如果生病了,不开心了,就自己煮来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