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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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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内。
云烟缭绕的大殿,内里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正中一鼎一人高的青兽八鱼戏莲铜炉鼎,正一阵一阵漫出沉水木香。
白玉阶上的金丝楠错金银四龙四凤案几上,已有婢女斟了茶,摆好果子点心等,香甜的气息混着沉水木,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晕开。
“长公主到!”
门口内侍突然高呼一声,正中央跪着的人立刻双手交叉抱拳行礼。
这人跪在地上低着头,只感觉背上似有千斤压着,直到余光瞥见明黄的长裙自他身边而过,才磕了头。
“裴小姐先与越少卿在凝光阁内谈了什么,随后就和大理寺丞朱胜一同去了衔春街,属下办事不利将人给跟丢了,请殿下责罚。”
许久,才听前头之人开口,嗓音里说不出的慵懒,可即便如此,下头之人仍然觉得这内宫里压的他喘不过气。
“她见了越长逍?”
“禀殿下,正是。”
长公主自端起桌上白玉镂空的茶盏,里面深红的茶叶在杯底沉浮,上面一层细细的沫子,长公主用杯盖轻轻刮去上面的浮沫。
“他二人居然认识。”
闻言,身侧侍奉的上官闻樱立即回道,“去岁曾听闻裴小姐因出宫验尸,回来时已过了宵禁被当时还在任右栩卫中郎将的越少卿抓去京兆府狱,还是沈医令去保的人。”
听得沈嵘这个名字,长公主自将茶盏放下,将杯盖置于茶盏之上轻轻摇晃,杯中紫笋茶的茶香便溢了出来。
“他倒是个护短的。”
沈嵘在太医署已任职多年,朝中老臣不少是他的好友,且如今圣人身体欠佳,还需要多多倚靠这位医术过人的太医令。
只是沈嵘在朝中虽德高望重,但为人处世不甚圆滑,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还是个从七品的太医令。
长公主手中执着孔雀翎的羽扇,流光溢彩的孔雀翎在两侧灯火的照耀下,流转出华美的光泽,羽扇轻轻摇动,长公主微微垂眸,淡淡的佛檀云烟缭绕在她周围。
衬得长公主整个人如梦似幻,有如九天之上的神女。
“下去吧。”
上官闻樱瞧着长公主垂眸沉思,朝着跪在下面那人沉声道。
得了这话,下面那黑衣人才利落起身退了出去,随着门外的婢女将门关上,门外传来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大殿内,立刻有婢女在铜炉鼎内添加了新的香料,掩去了外面透进来的丝丝血腥。
长公主的手微微一顿,侧首。
“闻樱,你跟着本宫多年,手段是愈发干脆狠厉了。”
上官闻樱双手交叠行了一礼,低着头,“无用之人,没有留在殿下身边的必要。”
长公主听了微微勾唇,徐徐起身走到大殿正中的屏风前,那是一副波澜壮阔的江山图,图上万军策马奔腾。
“说的好,没有用的人,是不配在这个皇朝之中立足的。”
长公主的羽扇轻轻划过屏风,她精致的眉眼里写满了野心,一如眉心的花钿一般,鲜红和滚烫。
“继续找人去盯着裴琅月,另,朝中有些不安分的,心急站队的,你知道该如何做。”
“是。”
从大殿出来,上官闻樱站在台阶上,院内洒扫的婢女已经将白玉阶上的痕迹处理干净,上官闻樱盯着雪白的台阶,直到有婢女匆匆赶来。
“上官大人,刚才外面的人递进来一封密信。”
那婢女将信恭恭敬敬递到上官闻樱手上,佛檀印纹的信笺,是长公主府的象征。
上官闻樱拆信的功夫,那婢女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上官闻樱展信的动作顿了一顿。
“知道了。”
信上只寥寥写了几句,上官闻樱看完后却微微蹙眉,抬眸看向宫门。
朱红的宫墙之上,霞光被亭台楼阁分割切开,落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火红的云霞于耸立于楼阁之中的鸣鼓寺庙檐绽放,滚入天边的墨色之中,盛大的晚霞之下,是无边的夜色。
一如这盛世之下,早已波云诡谲暗流涌动。
上官闻樱想到信上那人提到的几人,眸色暗了暗,朝着大明宫外走去。
衔春街早已经热闹起来,街上摊贩百姓络绎不绝,果子甜点香甜的气息与各式小摊的小吃的香气混在一块,烟火气十足。
过了街口的三泉巷子,裴琅月便和朱胜分了道,偌大的西市,口马行少说有数十个,分开找线索或来的更快些。
裴琅月走在街上,旁边有幼童提着兔子花灯跑过,上巳节要到了,街上多了许多制作精美的花灯。
“牡丹花灯,漂亮的牡丹花灯,这位娘子,看看花灯吧。”
旁边一处小摊上,摆放了许多花灯,与别家不同的是,这一家的花灯制成了各式花朵的模样,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裴琅月不禁上前,那摊主是位一身素衣的妇人,见她过来连忙起身。
“娘子,看看花灯吧。”
说着,那妇人提起一盏牡丹花灯,裴琅月本来只打算随意看看,蓦然瞧见那花灯上的牡丹式样,连忙接过来。
花灯是宣纸做的,这个四角雕花牡丹花灯做工不算精细,只是这灯上绘的牡丹花样,裴琅月只一眼便觉得熟悉。
“这绘的不是长安的牡丹。”
“娘子好眼力,这绘的是洛阳的魏紫牡丹,在洛阳是贵妇人们才能赏玩的。”
牡丹中姚黄为君魏紫为后,皆为牡丹中的名品,只是洛阳的风尚,何以在长安流传开。
裴琅月细细端详了手中的花灯,这画上的牡丹无论是笔锋流转还是着色轻重,都与芷芙背上的那牡丹无出其二。
“这牡丹绘的甚是好看,不知是哪位画师所绘?”
裴琅月状似无意问起。
“娘子不知?近日长安新来了一批画师,其中有一位宁画师,所绘图案栩栩如生,给长安贵女们绘的像更是宛若仙子,如今想求宁画师绘一幅画,有金子都不行,得有门路,连这牡丹画儿,还是我侄儿在外头费了好大门路给我搜罗印来的。”
这会又来了两位带着幕离的女子挑选花灯,那妇人连忙转头去招呼那两位。
“那宁画师的帖子,你可求到了?”
“那是自然,我兄长在御史台做事,托了好大关系,才求来这么一张帖子。”
说着,那名求得拜帖的女子将帖子拿出来,裴琅月将手中花灯放回去时,正巧看见那帖子。
上面滚金烫了一朵艳丽的桃花。
竟然是人面桃花馆的画师。
裴琅月悄无声息离了摊子,心中暗自思衬。
原来那妇人说的门路的意思,难道是指托关系才能求到,这位宁画师既不为金银,又为何?
这人面桃花馆位于崇德坊内,有各式极珍贵的胭脂水粉,还有波斯国进贡的葡萄美酒,是长安极受贵女贵妇所喜爱的一处,据说这人面桃花馆的画师能在人脸上作画,将容貌绘的更美。
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改。
裴琅月向来不信这无稽之谈,只是这人面桃花馆的画师所绘的牡丹,与芷芙背上的牡丹如出一辙,必得是去探个究竟了。
刚入了崇德坊内,铺面而来的脂粉味,呛得裴琅月连连找了处清净地界儿,缓了好一阵,才抬头。
街上络绎不绝的是打扮标致的仕女,妆容精致,发髻间簪着艳丽的牡丹,衬得人面如桃花儿一般娇嫩,正如这坊内最是惹眼的人面桃花馆一般。
“不知今日哪位贵女的帖子递进去,能得宁画师青眼。”
“若是不能得宁画师绘一次面,能得那新罗国进贡的美人面脂粉也是好的。”
耳畔传来仕女们交谈的声音,裴琅月找了处茶馆坐下,小二上来倒了茶,上了些桃花饆饠四色酥糖。
正拿起一块桃花饆饠,就听到远处有人唤她,正纳闷是谁,就见朱胜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而来。
“裴小姐,你可寻了些线索?”
朱胜的鬓发被汗水浸湿,坐下后连喝了两杯茶才缓过来,见他这样,裴琅月不禁好奇。
“朱寺丞可有了发现?”
朱胜又灌了一口茶,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方才和裴小姐在衔春街分开后,我便去西市几处口马行问了问,果真找到了当初芷芙被卖的地方,那儿的老板说,这芷芙原先是人面桃花馆的丫头,犯了错被卖到了口马行,后来被白小姐买下,我便过来此处,不曾想竟然遇到了裴小姐。”
朱胜挠了挠头。
“裴小姐也来了这,莫非有所发现?”
裴琅月正咬着桃花饆饠,桃花花瓣的香气在嘴里炸开,她微微点头。
“刚刚路过一处卖花灯的摊子,才听说最近长安来了位极有名的画师,便在这人面桃花馆。”
裴琅月顿了顿,抬头问道。
“朱寺丞在这边待的久,你可知道美人面是何物?”
“连美人面都不知道?这可是最近最受长安贵女们所喜爱之物,二位竟然不知道?”
给旁边一桌上茶点的小二听了两人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如此说来,这位小哥知道?”
朱胜出声询问,那小二将手上抹布朝肩上一搭,就着长凳坐下。
“我跟二位客官说,这美人面啊其实就是一款脂粉,但它不同于其他脂粉,将这美人面敷在脸上,再由人面桃花馆的画师在脸上作画,便能重绘人脸,要多美就能绘多美,给的金饼越多,绘出来的人面就越美。”
朱胜自然不知道这女子所用之物,他望向裴琅月,见裴琅月沉思片刻问道。
“依小哥之言,想要拿到这美人面,并请人面桃花馆的画师绘画,这路子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