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归》浅塘的水

5、惊变

　　“紫衣侯？”
　　苏陌轻咬了一口玉盘里仅有的一根青菜。
　　青鸟点头。
　　苏陌有些惊讶，她可是好久没见过他了。
　　“他说什么了？”
　　苏陌干扒拉了一口米饭，也不好吃。
　　“他让公主别再执迷不悟，不然，下次就帮不了你了…”
　　天知道青鸟是顶着多大压力说出这话的。
　　眼看着苏陌的脸色慢慢变黑，她已经准备好再断一根肋骨了。
　　上次的一罚是自断肋骨一根，二罚是两根…
　　好在她以武修身，身强体健。若是一般女子，怕是半年都下不了床榻。
　　谁知…
　　“没所谓”
　　苏陌突然转阴为晴，大口吃了一勺饭。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青鸟试探着问道。
　　苏陌喝了一口汤，说道，“以后紫衣侯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不用当真。”
　　不用当真？听听就行？
　　青鸟怕不是没听错吧，那可是权倾朝野的紫衣阁的主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东宫都忌惮他三分的人，公主这也太…
　　“奴婢认为公主还是听听好，毕竟他也是咱们的一个助力不是？”
　　公主独身入虎穴，当然帮衬的人越多越好。
　　苏陌却不以为意，笑道，“怎么，你怕本公主被人吃了不成？”
　　“那倒不是”
　　见苏陌并没生气，青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继续劝道，“这么多年您的筹谋的确是天衣无缝，可是有了侯爷的暗中帮衬，咱们才能又杀仇人又能顺利出宫，所以奴婢觉得…多个帮手多条路嘛”
　　她说的不错。
　　如果不是紫衣侯帮她收拾烂摊子，她屠将军府那次说不定就被发现了，后来成功顶替公主的身份，还让皇上恢复对公主的信任，也是他的手段，即便是上次彦若从天香楼潜入队伍也是他派人提醒的，那个天香楼便是他的一个暗桩。
　　见苏陌停下手里的碗筷，青鸟立即给她添了新茶水。
　　“你说的不错，他这个助力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苏陌喝了一口水，“可是翠丫你要记住，靠人不如靠己。既然咱们走到了这一步，以后的路多是要靠自己的，靠别人…”
　　她的父亲就是太过于信任别人才导致她和她娘悲惨的结局。
　　“公主教训的是”
　　青鸟当然明白主人的意思。当初刚入门的时候，她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她抬眼看向苏陌，“您这人皮面具，奴婢帮您摘下来，拿去处理一下吧，时间久了怕是不好”
　　苏陌点头。
　　只听她临出门前还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破玩意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摘下来”
　　元祁 左相府
　　“我说了不嫁！”
　　只听一声脆响，装满珠翠的雕花红木盒被摔在地上，里面的珠宝首饰撒了一地，连带着一边的锦盒一起掉落。
　　“哎呀，我的祖宗，这里面可是有御赐之物，摔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老妇人赶紧上前把地上滚落的一个物件捡了起来，左看看右摸摸，还用自己的手绢不停的擦拭。
　　“王妈妈，那不就是一个夜明珠嘛，咱们相府还差这个？”
　　门口端着一盆水进来的红衣丫鬟满眼不屑道。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王妈妈瞪了她一眼，“东西本身是没什么，可要紧的是这送的人可是当今陛下。咱们元祁国法甚严，御赐之物除特殊情况不得典当，损毁。否则要依法严惩。你这小妮子啥都不懂，可别教坏咱们小姐！”
　　说完她将夜明珠放回红色锦盒，仿佛那是她的命。
　　“我说小姐，您也别跟相爷较劲了。自从夫人去世，相爷抚养你和少爷长大真是不容易。眼看着现在皇上亲自下旨赐婚，这可是全天下人都祈求不来的福气啊！”
　　“总之我是不会嫁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彦若愤然。
　　她对那个太子根本没好感，谁不知道他为人狂暴，心胸狭隘，又贪杯好色，宫中姬妾无数。
　　现在要推她入这火坑，她宁愿终身不嫁！
　　“若儿莫要再胡闹！”
　　“老爷！”
　　来者身着大红朝服，一脸肃穆，正是刚刚下朝回府的左相彦宗卿。
　　众人见相爷来了都退了出去。
　　“父亲，您这是要逼死女儿吗？”
　　彦若泪眼相向，一双俏脸梨花带雨。
　　“您明知道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没说完，彦若已经泣不成声。
　　“唉…”
　　彦宗卿长叹一声，替彦若擦掉眼泪，语重心长道，“为父何尝不知那太子根本德不配位？奈何他的根基深厚，母亲乃是当朝皇后，朝内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是她的势力，除了过世的荣大将军，还有常年驻扎在外的很多都是她的心腹。你说，你让为父怎么办？你让你那还在军中效力的哥哥怎么办？”
　　彦宗卿子嗣不多，仅有一儿一女。对他们，他这个当爹的真是操碎了心。
　　之前关于和亲之事，女儿要他务必想办法让皇上改变心意，否则以死相逼。
　　虽说朝中也有很多自己的门生故吏，可官阶都不高，能说上话的也不多。升迁之路几乎都被皇后的弟弟右相李立把持。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下身段恳求李立和一些朝臣跟他一起进言皇上。
　　为此他把他最得意的一个门生给…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无比自责。
　　如今他的女儿最终还是没有得想要到幸福，他这个父亲一夜间头发白了一半。
　　父亲，哥哥？
　　是啊，她已经胡闹了一回，现在她还要执意抗旨吗？
　　她要怎么办？
　　彦若颓然的坐下，眼里的光没了，仿佛一下子没了生气的布娃娃一般。
　　“放心，只要为父还在这朝中，想必太子还是会有所顾忌，不会太过分。毕竟皇帝还想要平衡朝堂，还是尚有可为的…”
　　彦宗卿目光如炬，像是安慰女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三日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太子东宫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身大红喜服的太子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口，迎接他的新娘。然而，花轿到了门口，却迟迟不见新娘出来。
　　太子脸色微变，示意身边的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嬷嬷掀开轿帘，只见彦若静静地坐在里面，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嬷嬷轻声唤了几句，彦若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太子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火。他一把揭开彦若的盖头，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彦若抬起头，直视着太子，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决绝。她缓缓开口：“我宁死不从。”说罢，她猛地拔出头上的金簪，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鲜血染红了彦若的嫁衣，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太子惊呆了，他从未想过彦若会如此刚烈。在场的众人也都吓傻了，一时之间，整个东宫鸦雀无声。
　　太医们急忙赶来，但是彦若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与此同时，皇帝得知了此事，龙颜大怒。他吩咐太医院务必全力救治并下令彻查此事，一定要给彦家一个交代。
　　“陛下…”
　　御书房内，彦宗卿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老臣仅有此一女，现在却今生死难料…老臣…一辈子为了元祁鞠躬尽瘁，只希望能换的我儿平安…既然她不愿意嫁，臣恳请陛下，请陛下放她出宫回家…给她一条活路吧…”
　　左相声泪俱下，皇帝眉头紧皱。
　　太子大婚，本应是喜庆祥和、热闹非凡的场面，但如今却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这让皇室的颜面何存？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皇室呢？恐怕此事一出，皇室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被世人嘲笑和讥讽！
　　然而彦宗卿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弘股之臣，也是不能轻易能就打发。
　　“爱卿暂且回去，朕定当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帝信誓旦旦。
　　自太子大婚出了变故后，全元祁上至朝堂下到勾栏瓦肆，都对这事议论纷纷。
　　有说是因为太子荒淫无度，相府千金不甘受辱才选择自杀；也有一种说法就是相府独女早已心有所属，以自尽表明心迹；更有说是因为元祁国运日衰，后宫妖孽盛行才导致太子妃自戕…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公主，果然如您所料，元祁后宫现在真是鸡飞狗跳了…”
　　青鸟把书卷递给软椅上的女子，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姑姑可还打听到了什么？”
　　苏陌拿过书，看了眼旁边正在倒茶水的妇人，正是随苏陌一起前往沧尤的玉荣姑姑。
　　她从小伺候公主长大，所以这次公主出嫁，皇帝特意恩准她随公主一起去沧尤。
　　“奴婢还听说那太子妃伤的很重，还差一寸那簪子便入了心脉”，玉荣把茶叶倒进茶壶，又加了热水进去，“只是…”
　　玉荣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苏陌放下书卷，抬眼看向她。
　　这个玉荣姑姑是之前公主的贴身嬷嬷，对公主自幼尽心尽力。
　　若不是为了怕人起疑，她在真公主死的时候便把她一并送走了。
　　“只是听说后来紫衣侯及时赶到，用药保住了太子妃的性命…”
　　又是他！
　　苏陌用小手捏了捏眉心。
　　她的这个小叔叔，还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臣子呢！
　　好吧，既然叔叔觉得她命不该绝，那我就暂且放她一马好了。
　　“扑通！”
　　玉荣忽然跪倒在马车内。
　　“姑姑这是何意？”，一旁的青鸟问道。
　　她看看玉荣又看看公主，公主示意让玉荣说。
　　“老奴知道姑娘神通广大，手段高明”，玉荣虽然跪着，神色却是不卑不亢。
　　“我家公主自幼受尽欺辱，备受煎熬。直到她遇见姑娘，才每日有了点精神，有了盼头”。
　　玉荣想起她看作女儿的公主，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了泪花。
　　“公主既然信任姑娘，肯临终前让姑娘顶替她的身份，老奴恳请姑娘务必为我家可怜的公主报仇啊！”
　　她其实早知道公主命不久矣，太医在公主死前一个月就已经暗示过她，让公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免留遗憾。
　　只是她只能每日装作若无其事，怕公主看出端倪。
　　那日她壮着胆子闯进废屋，才发现与公主一起的不是什么“野男人”，而是和她岁数差不多的一个女孩。
　　她只知道那姑娘很漂亮，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跟公主关系好像很好，公主会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和心思都讲给她听。
　　她是公主黑暗的十几年里唯一的光。
　　现在这姑娘成了“公主”，她心甘情愿跟以往对真公主一样服侍她，一心一意待她。一是感激她对公主的好，二就是希望她能为公主讨个公道。
　　“翠丫，快扶姑姑起来”
　　苏陌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瞥了一眼下跪之人，继续道：
　　“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绝对做到。只是姑姑，日后还请如往常一样行事，可别出什么差错，让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她并非知恩不报之人，她既顶替了那人公主身份，必然是会为之完成心愿。
　　只是若是谁坏了她的计划，也别怪她翻脸无情！
　　“知道，老奴全听姑娘，不，公主的…”
　　深夜，万物寂静。
　　马车内的蜡烛快要熄灭，苏陌执起银剪刀拨弄了一下灯芯，车内瞬间亮了很多。
　　“给廖姑姑传话，可以下一步了”
　　苏陌淡淡吩咐道。
　　叔叔大人，你这么喜欢到处救火，不知道还能救几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