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为恋爱罪》调式多利安

4、N-3

　　新厄历129年

　　几个人来到剧院门口，门口有一个高挑的女警正在等他们，女警一头齐耳短发，穿着警服夹克，正皱着眉头看着这边。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洛淮南一个警队的。

　　陈克予心说不愧是一个人带出来的啊，这摆臭脸的表情，就像从洛淮南脸上复制粘贴下来的一样。

　　但是当几个人走到灯光下，女警看到是洛淮南时，神色一下缓和了下来，亲切地叫了一声“老大”。

　　她的胸口别着一块胸牌，用激光雕刻着她的名字：韩潇雨，重案特情科科员。

　　“老大，莎士比亚大剧院处在第二警署和第一警署管辖的交界处，刚刚第一警署的人非要闯进来，我，我没拦住。”韩潇雨的表情里掺杂着歉疚和愤怒，“他们就是欺负我一个人，你要是在，他们肯定不敢硬闯进来。”

　　“没事。”洛淮南穿好鞋套，走在前面带领众人。

　　一米九的陈克予很难不被注意到，韩潇雨跟在后面和他搭话，对他的态度好像比何新要好一点：“你就是那个S级重犯？”

　　陈克予点头。

　　“看着不像啊……”韩潇雨眨眨眼，“我还以为……”

　　陈克予低头看她：“以为什么？”

　　“血盆大口，青面獠牙，三个头？九条尾巴？”

　　陈克予：“美女，公元纪的志怪小说少看点。”

　　韩潇雨瘪瘪嘴，不满道：“我听说公元纪恋爱小说还是合法的呢，现在成了禁书了，剧院每天上演的也只有爱情悲剧，我妈说我眼窝浅，不适合看悲剧，我不看志怪小说还能看别的吗？”

　　“可以看看《费洛蒙分析与研究导论》。”陈克予诚挚推荐道。

　　“这是什么书？”

　　“著名学者陈生汝编写的教科书。”

　　“？”

　　何新本来跟在洛淮南身后，发现后面那俩人没跟上来，便回头冲韩潇雨挤眉弄眼，招呼韩潇雨过去，低声警告韩潇雨离那个罪犯远一点。

　　韩潇雨有些不以为意，嘲笑何新胆小。何新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恶狠狠地瞪了身后的陈克予一眼。

　　看出来点端倪的陈克予回以微笑。

　　几个人走进剧院大厅时，第一警署的几个人正在围绕案发现场拍照，无人机在大厅上空飞速穿梭，电子狗也在大厅角落里不停嗅着，搜寻证据。

　　洛淮南走过去，第一警署的不自觉的聚集在了他们特情科的队长龚卫恒身后，紧张地盯着他。

　　洛淮南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啪”的一声在龚卫恒眼前展开。

　　那是一张任命状。

　　“给你五分钟，带你们的人离开这里。”洛淮南说。

　　龚卫恒先是扫了一眼洛淮南的脸色，然后再看任命状上的内容和签字，然后他谄笑道：“洛警官，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不识字，你这是12.10案的任命状，今天这个案件发生在第一警署的辖区内，你还想来插手吗？”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插手啊？”何新在一旁嚷道。

　　何新的属性是“白磷”，能不点自燃。

　　平时第一警署和第二警署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所以就算第一警署的人站那什么也不干，光是往外呼出二氧化碳，何新看见都想冲上去踹两脚。

　　“就是，根据最新的行政划分，莎士比亚剧院应该属于第二警署辖区，而且是我们先到的，明明是你们插手才对吧？”韩潇雨双手抱臂，在一旁帮着何新增加气势。

　　“小姑娘。”龚卫恒眯起双眼看韩潇雨，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你一个人先到了有用吗？你先到你怎么一直在门外，怎么不先进来勘察现场呢？”

　　韩潇雨刚想上去跟他理论一番，就被洛淮南拦了下来，洛淮南调出厄洛斯手环的全息投屏，他将投屏尺寸放大，每个人都能看清上面的字。

　　“龚警官，事出紧急，这是我收到的电子版的任命状，下面还有厅长的电子签名，纸质版的明天就能到，因为这次的案件和12.10案作案手法极其相似，所以两案做并案处理，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龚卫恒摇摇头说：“洛警官，我也不想有意见，不过我还是得看见白纸黑字的任命状才算，萨维警界都知道你的信息技术能力，我们这些技术白痴可看不出真假。”

　　一声嗤笑从洛淮南身后传来，“知道自己是白痴还来查案，专门制造冤假错案吗？”

　　那个人被洛淮南挡着，龚卫恒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韩潇雨没忍住跟着笑出了声。

　　龚卫恒脸色突然冷下来。

　　“反正我看不见纸质的任命状就默认这是我们的案子。”龚卫恒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已经采集完证据了，说实话现在你们赶我们走也没什么用，不如你们留下来一个人陪我们一起查案，到时候时时跟你们埃布尔局长汇报进度就行。”说着，他又看向韩潇雨，“小姑娘，你说是吧？”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了一声枪械上膛的声音，然后他的后领被人一把揪住，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裤腰下方。

　　他身后同一警署的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韩潇雨。”洛淮南声音低低的，他神情冷漠地看着龚卫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比他的神情更冷，“我不想让我的枪走火。”

　　龚卫恒屏住呼吸，不敢轻易动弹，因为他知道洛淮南手里握着的，不是麻醉枪，而是实打实的上了膛的真枪实弹。

　　他的视线往下移，能够看到枪口就对着他的胯间，洛淮南结实的小臂上扣着厄洛斯手环，上面显示心率平稳地保持在65。

　　萨维警界有一个传闻，就是洛淮南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心率从来没上过70，包括击杀罪犯的时候。

　　但龚卫恒自认为地位与洛淮南相当，不甘心受此屈辱，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洛警官，真要撕破脸吗？我们文森特局长可是把你当朋友啊。再说，你知法犯法，打算袭警吗？”

　　韩潇雨看到洛淮南替她撑腰，心里很是快慰，但是也怕洛淮南真的把事闹大，在后面轻轻叫了他一声“老大”。

　　当然，洛淮南心里清楚，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行事风格时，龚卫恒还敢这么肆无忌惮，说明龚卫恒心里有十分的把握自己并不会把他怎么样，龚卫恒的背后有第一警署局长文森特撑腰。

　　他不过是想给龚卫恒一个警告，让他对韩潇雨放尊重些。

　　尽管他明白现在松手只会助长龚卫恒的嚣张气焰，但是他也记得埃布尔局长对他的嘱咐：“知道你们和第一警署那几个白痴不太对付，但是也别太过火。”

　　龚卫恒感觉腰间的枪口正在远离他的身体，不由得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枪口又重新抵住他的大腿，甚至比刚才更加用力。

　　洛淮南肩膀后露出一个脑袋，对他做了个弹舌：“你好啊，龚警官。”

　　陈克予此刻正站在洛淮南身后，手掌包裹着洛淮南的手，食指扣在洛淮南的食指上。

　　他的手掌温热而潮湿，嗓音几乎是贴着洛淮南的耳廓传进他的骨膜，仿佛在说悄悄话，快活而散漫：“我的监视官，S级罪犯手里的枪走火了，也算袭警吗？”

　　一旁的何新和韩潇雨大眼瞪小眼，他们都没注意陈克予是怎么过去的，何新低声说：“我就说让你离他远一点吧。”

　　龚卫恒看到他脖子上的项圈，就知道这个人确实是重刑犯。也明白了刚刚那个见缝插针骂他的声音的来源就是此人。

　　他已经猜出来了，这个人就是陈克予，文森特局长今天还提起过他，一个蔑视基因法案的狂徒，一个想要挑战厄洛斯权威的臭虫，一个丧家犬，和洛淮南一样见人就咬的疯狗。

　　疯狗既然咬了人就不会随意松口，他适时补充道：“龚警官，你可别乱动，我的手可没有洛警官那么稳，一不小心走了火，龚警官可就要变成‘不公不母’警官了。”

　　这话听起来极具侮辱性，但龚卫恒确实不敢再动，因为这条疯狗无论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无非是被再次投入第一监狱的下场，而他若是因此失去了基因繁衍的权利，厄洛斯说不定会将他流放到东离岛。

　　此时，洛淮南后背肌肉紧绷着，耳边的声音像是突然唤起了什么，和脑海中另一个声音交叠在一起，不停低语：忘了这一切吧……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产生一股莫名的心理上的恐慌，和生理上的厌恶。

　　身后，陈克予的鼻尖距离洛淮南的耳廓只有几厘米，他嗅着洛淮南身上的气味，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靠近一点。

　　他曾经无所顾忌地把这只泛红的耳朵含在嘴里，轻轻舔舐，此刻他掌心中冰凉的指尖也曾经用力地紧扣着他的后背，和他十指纠缠。

　　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维持这几厘米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的心率一定又在上升，但是当他低头时，发现洛淮南的手环上的数字也在增加。

　　他在心底苦笑了一声，这很危险，对他们来说。

　　“监视官，你的心率上升了。”他说，“你需要调整自己的呼吸，不然咱们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手一抖，龚警官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洛淮南回过神来，他看向自己的厄洛斯手环，他的心率的确上升了，不过还好，没有到70。

　　当然，这个时候最紧张的应该是龚卫恒，他本能地觉得对面的两个人都不太对劲，像被魔鬼附了身。

　　下一秒，龚卫恒感觉到他的后领被松开，抵着他的枪口也移开了。

　　洛淮南用手肘将陈克予推向身后，隔开安全距离后，他又一把拉住陈克予身上的缚带，把他推到了最前面。

　　“龚警官，你们不想走也行，这是我们刚从第一监狱S监区带回来的犯人，我留他陪着你。”

　　那一瞬间，陈克予有一种洛淮南在开门放狗的感觉。

　　虽然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那条狗。

　　但是他恰到好处地吹了一声口哨，快速融入角色：“好啊，既然“主人”发话了，那我就，留下来陪陪你们？”

　　何新在一旁和韩潇雨低声嘀咕：“我现在怀疑，他脑子是不是真有什么大病……”

　　当然，洛淮南已经够疯了，龚卫恒不想再跟第二个疯子纠缠，而且他已经拿到了现场的证据，知道自己再留下也再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他轻轻啐了一口，带着自己的人和设备离开了剧院。

　　陈克予微笑着冲他们挥手道别：“帮我跟你们文森特局长问个好，欢迎他随时来找我……和洛警官，喝喝酒，叙叙旧。”

　　等他们走远后，洛淮南对陈克予说：“刚才，谢谢。”

　　陈克予当然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声道谢，甚至没改“得寸进尺”的毛病：“怎么样？我的监视官，给打个分吧，表现不错的话，能不能申请把我这个狗都不戴的项圈摘了？”

　　洛淮南竟然垂眸略作思考，认真回复：“及格吧，项圈的事我不能做主，不过我会帮你问一下。”

　　这大概是陈克予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及格”，当年陈克予以文体第一名成绩考入的圣科威，每次月度考评几乎没降过优秀，只得过一次良，因为心率评测没合格，拉低了综合成绩。

　　“还有，以后叫我洛淮南就行。”洛淮南又说。

　　陈克予敬了个圣科威式的军礼， “好的遵命！我的监视官——洛淮南？”然后歪着头看洛淮南。

　　洛淮南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点笑意：“为什么一定要加上‘我的监视官’？”

　　陈克予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七年前，他很想上前一步，把洛淮南紧紧抱在怀里。

　　但是他不能。

　　“因为你就是‘我的’——监视官。”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