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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是解脱 ...

  •   24.

      檐外重山青色乱。

      一重山,两重山,山外白鸟清啼鸣,山内孤人独座坟。

      山远天高烟水寒,烹一盏淡茶,自有雅意。

      「郎中今日怎得空来我处?」我见青衣郎中盯着手中白瓷杯看了良久,嘴角之笑又怪异至极,偏头问。

      「此番不过送药来,顺道瞧瞧病者。」男子青秀眉长,弃了金冠玉束、繁纹华袍,墨发轻绾,缀上一支白梅玉簪,淡上铅华。

      「身子骨可好些?」他问我,笑眼弯弯。

      寒冬之日,郎中着一身单薄深青长衣,袖边缀以点点青叶。他长相算不上绝伦,出尘忘世的眉眼淡淡,别有一番风骨。

      我不答,只再递给他一杯凉透的茶。

      纤长指尖轻点杯中清茶,郎中展颜一笑,举杯饮尽。

      「好不了。」我回道。

      郎中并不多话,小坐片刻起身,袖中掏出一青瓷细脖瓶置于案上,背上药篓,隐身于山中茫茫薄雾。

      良久,我搁下茶水,拂过瓶身竹叶刻纹。

      「多谢。」

      后不多日影子上高阁来报。

      杏林医官的尸骨被下山采办木草的药童寻到,死相凄惨。据影子所说约莫是中了以鼻息入体的无解凿骨毒。

      中毒者初面色红润百态康健,半个时辰无知无觉倒地丧命,尸身全身皮肉腐溃,百骨断裂如遭重击。此毒极厉,莫说中毒者难逃一死,下毒者若无特定应对法子亦免不了受牵连。故此毒现世,死者常为两人,下毒人抱必死的决心害人性命。

      医官毙命于药室内已有些时日,郎中日日出入杏林制药几无可能不觉晓医官亡逝,故宁山上下不少门人怀疑郎中为人。

      毕竟世人皆知,对医人救命而言,郎中更善制毒害命。他入杏林前江湖驰骋,干的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明里暗里灭杀仇敌无数,全靠一手剧毒耍得高明。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白衣仙不理会门中琐事,交由影子打理。等影子决定走个过场寻郎中问问话,才晓得郎中销声匿迹多时。

      25

      帝姬薨逝,邻朝各不安分势力浮出暗流,朝廷内乱国家分裂。我朝内忧外患不解,一夜之间亦由黎民倾覆。

      凡间各国林立小国无数,而鼎立的两大国朝皆一朝覆灭,小国为挣霸权新朝自号正统,战火烽起天下失了序乱了套。

      我晓得后反应平平,反观挽兰神色淡淡与我一致无感。

      暗地里,我与影子谋划下山一事。倒不是说宁山如囚牢我非得求得自在,只是人安逸的久了,想想没几日可活,倒不如试上一试不留遗憾。

      好歹,临死前我得瞧清楚,各个心里头都揣着甚见不得人的玩意。

      按计划影子带我出逃,有幸的,我再次见到山下那条盛况不息的百步洪。

      宁山布下的结界,以百步洪为限,白衣仙针对于我设了制术,一步离不得。

      白衣仙一瞬赶来。

      他冷看我,似在责备我。

      结界不困影子,他脱出河外,五指轻握,赤光闪闪熠熠,退散过尽,燃焚灼灼暗焰的赤色剑锋遥遥直指白衣仙眉心。

      白衣仙微一蹙眉,望我的黑眸沉沉。他不看影子,手中长剑光芒大绽,嗡鸣四起。

      朔华四起,微尘纷乱。

      二人一战必不可免,我心下不平,去触眼不可见的结界,双手掌心深疼,定眼看果真已漆黑腐烂。

      困在结界内与世隔绝,仰望天际一雪一墨两道光影交织又分扯,晴天崩坏离散复聚合重组,迟迟不分胜负。

      时辰流沙逝于指间,仿佛只过去一瞬,又长似一生。

      突得又忆起帝姬死讯与两国覆灭之事传来时挽兰木讷眼中淌出的水。那许是傀儡入坟化尘前生而为人的最后情悸。

      犹若梵音的剑鸣声震骇四起,我堪堪捕捉白衣仙令人感到陌生恐惧又意外熟悉的郁戾一闪即逝,微的颤栗。

      自始至终,我都不明白为何。影子顾及我的身体,恐御剑破行惊动白衣仙,与我徒步下山所耗费少也半刻钟。我不信以白衣仙的通天之能察觉不了我的行踪,更不信影子是一时兴起的莽撞未留有后路。

      他们到底盘算些什么,为何非要引我来此,又拙劣地干一场笑话。

      一直尾随我身后的青衣上前,抱紧了我。我回头,见郎中衣衫狼狈满脸疮痍,眼中却含笑。

      「别怕。」郎中捧着我溃烂的双手温柔劝慰,药罐自他袖里滑出。他开盖往我掌心撒了些,细细地敷开揉化,粉末融为液水渗入残缺的肌理。

      手掌的剧痛缓解,我信郎中故不疑有其他,利剑碰撞的尖锐刺耳惹我回心再看战局,

      剑锋相交银茫大涨,我只觉眼前大片弥漫恍惚,郎中未来得及劝阻,我双眼一阵刺痛陷入浑沌,暂失视物之力。

      半刻稍缓,我挣扎着缓缓睁开剧痛无比的双眼,入目的仍是那一雪一墨对峙的局面。

      衣诀飘渺,剑刃滴血未沾,好似影子与白衣仙间未曾有过一场骇俗的打斗。

      唯剩方圆十里原郁郁青青的繁盛花木,竟尽皆化尘,脚下成山白骨皆碾作抔灰。

      那郎中哄孩儿似的拂过我的头顶,挥出一剑,结界蓦然破碎。我赫然一惊,镇定下来,合上疼得焦辣的眼,微皱眉复又半睁。

      郎中嘴角缓缓留下一丝鲜血,低落残尘。

      长年居深山受水雾浸润,郎中本就面如雪玉,映衬着血色显得俊邪,揽袖伸手毫不在意的抹净,啐唾一口黑血,他弯唇勾笑看我。

      「没事的。」他的呼吸沾染了喘不上的压抑。

      再啐了一口,复杂邪笑。

      「反正该做的,我都已做完。」

      「不该做的,我都替你做了。」

      言罢,不等我质疑,他搂着无力反抗的我趁白衣仙与影子缠战,欲腾空而去。

      待我再次抬眼望,果不其然,入目是白衣仙滔天的惊怒。

      郎中轻瞥影子的眸中流光拨转,勾勒得妖异。

      我睇了白衣仙一眼,却生出一阵悲哀。

      26.

      那天,我落入了魔人的手中。

      斟酌几番甘愿同他走。

      没得由来,我竟也体谅了所有人欺瞒的所作所为。

      破开结界后,我忽觉耳畔划过一阵冽风,周身微动,郎中离身执剑静立一旁,抹去嘴角暗沉血迹。

      「芷兰?」我张开干裂的唇,费力吐出几个字,惊疑而低哑。

      她阴脸不语,我皱起眉头。

      目光触到她双眼,四目相对交汇,我如坠入冰窖,心底一颤。

      微微上挑的狐媚眼底弥漫狠戾与毒意肆意,杀意显露无疑。

      她盯我看了许久,豁得勾唇莞尔笑,寒意瘆人。

      心底顿时了然,她是要,杀了我。

      模糊眼前利光一闪,下一刻心口一凉,从剑刃上传来的凉意与丝丝刺痛袭上神经,痛得我不禁轻吟出声。

      撑起沉甸眼睑,我咬牙吃力地望去,见那把熟悉的芷兰的佩剑透胸而过,已刺穿我的心口。

      染血剑锋照映出我苍白狼狈的面容,刺目鲜血蜿蜒我笑犹若鬼魅。

      「芷兰……」我颤抖着唤她的名,浑身阵阵发凉,跌躺尘埃间。

      全身上下因毒的噬骨之痛,双手与周身的溃烂,也不及胸口这一处的痛不欲生,心头大片皮肉被挖空,疼的几近麻木。

      冬日的雨滴拍打脸上,丝丝凉意,使得我撑着最后一口气保持该有的清醒。芷兰没了下一步动作,我耳旁嗡鸣听不清她沉吟些语。

      远远的,一佳人窈窕款步走来,素衣清简,发髻别支木簪,簪头刻几朵坏了样子的芳华清兰。

      我苟延残喘,开怀笑了。

      算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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