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恍恍》无良芽医

24、第24章

　　“子恒，今天你的雀斑好像淡了一点。”
　　路春许随口说出内心想法，不料任子恒慌张起来，模样有些心虚：“是吗？还好吧……”
　　嗯？有鬼。
　　路春许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任子恒，终于看出他脸上的粉底液痕迹。
　　原来他会用化妆品遮盖自己脸上的雀斑，那天在警局雀斑明显，可能是因为跑动中妆掉了，也可能已经回家卸了妆，或者根本就没有化妆。
　　路春许又想起当时在厕所门口听见的谩骂，“扮女生““娘炮““化妆“……这也可能是他被霸凌的原因之一。
　　心一紧，于是笑着补充：“我就是说一下，因为我觉得你的雀斑挺好看的。”
　　任子恒一愣，没有再回答，眸光中却难免多了一丝意外与欣喜。
　　陈一鸣在对面大声说：“子恒！以后在学校有机会可以约着一起吃饭，或者运动啊！”
　　“啊，好。”
　　“唉，马上高三了，估计都没多少空闲时间了。”胡美仪突然感慨。
　　“美仪，你有想好考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吗？”陈一鸣问。
　　“其实我有想过，但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只要是个沿海的城市就行，我超级想住在海边。”
　　“我姐也喜欢大海。”
　　“是吗？”胡美仪眼睛一亮。
　　任秋月没想到会点到自己，看着胡美仪的笑脸点头：“等子恒高考完，我们就搬离玉桐市。”
　　“直接搬家？所以任子恒也要考去海边的城市吗？”
　　“看他自己的意愿吧。”
　　“那姐姐之后还打算开纹身店吗？”
　　“还没想好，之后再说吧，要是有机会，我也挺想自学考一个大学的。”任秋月淡淡地说着这一切，没有抬头看任何人的表情。
　　有些忧伤的话题是不能被触及的过去，像厚纸团里的墨水，只能一丝一缕沁出来，胡美仪亦是一怔，随即笑容不改：“那不错，这样我就能当姐姐的学姐了！考上大学，姐姐想学什么专业？”
　　任秋月沉默片刻，答道：“如果可以，我想学法律，计算机也行。”
　　陈一鸣说：“多好啊！姐，等咱们高考完，教辅和教材都是你的！”
　　路春许一下子抓住重点：“等等，咱们教材下一届就改版了，多半用不了了吧。”
　　“那那那，姐拿去卖个废品也行！”
　　“陈一鸣，你要不会说话就先憋住好吗？”胡美仪嫌弃道。
　　“诶，你什么意思呢！”
　　两人互怼几句后，陈一鸣笑着看向徐浩川：“那徐同学呢？想考哪个大学？”
　　闻言，徐浩川下意识率先看向路春许：“我还没想好，多半是要出省的。”
　　“那这么一盘，咱们好像都不会留在省内。”
　　胡美仪反驳：“你不是还没问春许吗？”
　　“啊，也是，我一直觉得春许会和浩川去一个城市……”
　　这小子又来了，路春许瞪了一眼冲他挤眉弄眼的陈一鸣，无奈地说：“我也还没想好，随缘吧。”
　　胡美仪奇怪地看了一圈，总觉得他们在打哑谜。

　　方老板家的麻辣烫很好吃，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吃饭，气氛很融洽，临走时陈一鸣还声称以后一定还要再来吃几顿。
　　路春许始终在暗自观察任家两姐弟，得出任子恒内向胆小而任秋月不喜社交的结论。在任子恒尚未完全信任自己的情况下，他没有贸然提到冯宇辉这个名字，想着再慢慢接触观察一段时间。
　　他需要收集更多关于冯宇辉他们校园霸凌的证据，同时避免徐浩川受到更多伤害。

　　就这样，短暂的暑假已经过去大半，剩下的最后几天徐浩川需要回家陪伴父母，路春许也不好再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是时候该搬回去了。
　　同居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短暂得像是蝴蝶轻轻拂过水面，而他们恰好眨了一下眼。
　　即使留下涟漪，也激不起更多水花。
　　关于他们俩不清不楚的关系，路春许没打算做进一步的试探，至少在扳倒冯宇辉他们前，他不可能和徐浩川在一起。
　　这是他经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原因无他，上次循环正是被冯宇辉抓住了把柄，利用他们俩的恋情在学校大肆宣扬，才导致徐浩川和他自己都难以在老师和部分同学面前立身。
　　而这次即使对方怀疑他们不是普通朋友，想要借题发挥，也没有实质证据，毕竟他们最多只是并肩走走，上下学一起而已。
　　当然还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是在一开始就疏离和徐浩川的关系，自始至终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但路春许既无法控制自己的私欲，又觉得这样无法真正令徐浩川相信自己，拿不到对方的真心，也就没有把握能够安慰他，拯救他。
　　更何况，直到现在路春许都不清楚徐浩川的心结究竟是什么，原以为上次循环的最后徐浩川放弃自x便已经标志了成功，殊不知竟又发生了意外的车祸，想来简直是一场莫大而荒谬的玩笑，仿佛一切早已命定，徐浩川无论如何都不会存活。
　　那么，逃离循环的关键又是什么呢？难道他从始至终都关注错了人？
　　路春许找不到答案，只能把那场车祸归结为上天对他“作弊”带徐浩川私奔出国，借此逃离一切纷争的惩罚。
　　重来一次，他应该要想办法直面问题。

　　在两人分开前，路春许提议先一起去墓园看望曾骏。
　　“听说是市郊的公共墓园，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好。”
　　两人买了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步行几十个台阶，终于在角落寻到曾骏的墓碑。
　　生前活得懦弱，宛如透明人，死后也安静地独居一隅，鲜少有人看望。
　　也好，就让他于此安静长眠，再无人打扰。
　　作为每次循环开始的象征人物，路春许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情感，他的死亡便意味着自己与徐浩川的重生，他不可能得救，想来真是悲惨又无力。
　　徐浩川将鲜花轻轻放下，低声说：“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在你受到伤害前就帮帮你。”
　　是啊，明明身为同类却设下重重心防，有时甚至彼此伤害，彼此漠视，彼此旁观，到头来，只会让坏人更加猖狂。
　　路春许垂头，微风夹杂热气拂乱他额前碎发，也吹动花瓣，震震起舞。
　　“我们还可以替他讨回公道，或者挽救他人。”
　　“春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冯宇辉他们在校园霸凌同学？”
　　他一怔，随即回答：“对，所以我才帮你澄清，并且指证他。”
　　这是徐浩川第一次如此直截了当地把冯宇辉和霸凌二字联系在一起。
　　路春许还在猜想他的意图，就听少年继续说道：“你好像很关注任子恒。”
　　两句话连在一起，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路春许叹口气，直接坦白：“因为我曾经撞见过冯宇辉他们霸凌任子恒，之前没有机会留下证据，便想着跟任子恒打好关系，保护他的同时也可以壮大反抗冯宇辉的队伍，将来好一起指证他。命运把他推到我的面前，我觉得他很重要。”
　　没想到对方就这样全盘托出，徐浩川一愣，下意识追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害怕我阻止你，还是信不过我？”
　　“我……”
　　路春许顿时哑口无言，是啊，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徐浩川呢？是想保护对方，还是因为身处循环，于是习惯□□事隐瞒？
　　说起来，徐浩川也有自己的秘密，无论循环多少次也不肯告诉他。他们彼此欺瞒，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见过。
　　两人站在原地，一时静默无声。
　　路春许正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徐浩川却率先服软：“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陷入危险。”
　　“你不用道歉，我的确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本来打算之后找机会告诉你，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掩饰了。”
　　“我一直都知道冯宇辉在校园霸凌别人，之前是曾骏，任子恒等人，之后就会变成你。”
　　“我想要的不是相安无事，而是彻底扳倒冯宇辉，因为……”
　　路春许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因为我想救你，除了冯宇辉，其他伤害也最好替你免去。”
　　“因为在循环中，我已经亲眼看着你整整五次倒在血泊里。”

　　空气凝固了，路春许周身血液仿佛都停止流动，他屏住呼吸，却忍不住颤抖。
　　藏在心头的秘密终于见光，他取出一颗真心，把全部家当都压在“循环“二字上，他等着上天作出判决。
　　老天爷没有惩罚他，一切照例正常运行。
　　云朵在天上缓慢流淌，植物拔节生长，蚂蚁在脚边搬家。
　　上天允许了他的行为与坦白，路春许唯一能看见的变化，便是徐浩川瞬间扩大的瞳孔。

　　“什么？！你，你说什么……“徐浩川一脸的不可置信。
　　“徐浩川，我掉进了一个循环，以曾骏坠楼的4月14日为始，到四年后的4月14日结束。那时……”路春许吞咽口水，艰难地说，“那时，你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