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恍恍》无良芽医

23、第23章

　　夏日的夜晚仍带有几分燥热，以蝉鸣为辅，临街闹市的喧哗声此起彼伏，随晚风飘入静谧而晦暗的小路。
　　年久失修的路灯兹拉几下后闪灭，唯有从窗口透出来的灯光与清亮的月光为经过的一男一女照明。
　　任子恒跟在姐姐身后，犹豫好久还是问道：“姐姐，那个人来骚扰过你好几次了？”
　　任秋月啃着刚刚在路上买的面包：“对。”
　　“那，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是你亲弟弟，我……”
　　“我想自己解决，而且告诉你也只会让你干着急，最后还是要报警。”而且，她最开始并没有打算报警。那些视频，那些照片，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第二遍，更遑论在别人面前一遍遍揭开自己的伤疤。
　　那个男人的出现令她感到毛骨悚然，这意味着她的视频至今仍在流传。新的网站，新的渠道，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旦冒出头，就代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恶意仍在猖狂蔓延。
　　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看过那些东西，了解她的过去，并肆意发泄私欲。
　　那一刻，她浑身冒出冷汗，在幻想中转头，可能是帮她搬过东西的壮汉，可能是坐在车上休息的外卖小哥，甚至是刚刚同她打过招呼的老人，可能，可能是她擦肩而过的无数个陌生人。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些不知姓名，不知样貌的变态却见过她最不堪的一面。
　　当时任秋月只想着逼对方删除视频，但事情闹大了，眼见别无他法，那好，她也不是什么胆小之辈，无论如何，她要让对方受到惩罚。
　　这些心理路程，她并不想告诉任子恒，只能用一句话草草带过。
　　她向来不擅长与人相处，即使对方是亲弟弟。
　　面对姐姐不容置喙的回答，任子恒心里难受，但终究没有争辩。
　　他几步上前，与任秋月并肩：“痛不痛？”
　　“什么？”
　　“他打的，伤口……”
　　任秋月无所谓地摇头：“没什么感觉，已经上过药，过几天就好了。你呢，今天在培训班学得咋样？”
　　任子恒挠挠头：“有点没听懂，我回去再看看笔记。”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听不懂是正常的。在那里跟别人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我，我不敢跟他们说话。”
　　任秋月笑笑，一巴掌拍在身侧少年的背上：“怕什么？先跟人家随便聊聊，聊不来就算了，反正人也不是必须要有朋友。还有，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打回去。”
　　“……好。”
　　长长的回家之路上，一对姐弟慢慢并肩前行，瘦削的弟弟没比姐姐高多少，他们挨在一起，才能抵御泛有凉意的晚风。
　　“……姐。”
　　“有话就说。”
　　“我，我……”
　　“怎么结巴了？”
　　“没什么，我回家想吃一碗方便面。”
　　“好啊，正好在前面便利店里给你买一根火腿肠。”

　　回家后，胡美仪果然挨了母亲的批评，连一向帮她说话的父亲也在旁帮腔，胡美仪没说自己见义勇为的事迹，只低着头乖乖承诺下次一定在约定的时间回家。
　　吃过晚饭，胡美仪跑到房间里跟小罗发消息。
　　她跟对方分享了自己惊心动魄的遭遇，抒发一系列到现在还在心头萦绕的感想，最后长舒一口气，感叹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事，也有见义勇为的机会。
　　小罗也被她的经历震惊到了，一个劲盘问各种细节，称赞胡美仪的同时也赞赏她的眼光。
　　小罗：经一天了解下来，你喜欢的小路同学为人确实不错，遇到突发事件也很勇敢。
　　看到这句话，胡美仪难免洋溢起几分笑意，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问。
　　红蚂蚁：我觉得他只把我当普通朋友，你说我还要不要再主动点呢？
　　小罗:这要问你自己了，你喜欢他到哪种程度，超级喜欢的那种吗？
　　红蚂蚁：emmmm，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一开始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后来听说他人品也很好，认识之后也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看到他也会觉得害羞。
　　红蚂蚁：但是倒也没有那么喜欢，也不是非他不可啦。
　　小罗：喜欢就去追，不过马上高三了，我建议你还是先跟他做朋友。
　　小罗：美仪，其实我今天总觉得怪怪的。
　　红蚂蚁：什么？
　　小罗：路春许和徐浩川关系也太好了吧。
　　红蚂蚁：不就是好兄弟的相处方式吗？你觉得他是男同？
　　小罗：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感觉他们俩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可能是性格原因吧。
　　小罗：哎呀你就当我想得太多了，毕竟我也不了解他们。
　　胡美仪皱着眉，没有把好友的话放在心上。

　　那天过后，路春许和徐浩川继续保持“搭伙过日子”的生活方式。
　　徐浩川照例早起做饭，而后为路春许保温，等他起床，不过后者时常一觉睡到大中午，直接跳过早餐环节，白瞎对方的一片苦心。
　　他们的生活其实很单调，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写各科数不尽的作业，然后瘫在空调房里玩手机。
　　但他们始终挨在一起。
　　写作业用同一张桌子，靠在同一张沙发上，除了睡觉平时可以共享一张床吹空调，渴了饿了都可以呼唤对方。
　　偶尔早起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凉快的时候可以出门去江边转一转，无聊的时候说点没有意义的废话，也不会有谁扫兴。
　　闷热到令人窒息的夏日，仿佛可以慢慢悠悠浓缩成一辈子。
　　这几天路春许煞费苦心拉的微信群也比想象中热闹，陈一鸣和胡美仪本身都不是怕生的性子，又都十分关心案件的后续，于是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地拉着任家姐弟聊个不停。
　　任秋月高冷，任子恒羞涩，对方发十句，他们回一句，倒也没有影响搭讪者的热情。
　　据了解，骚扰事件已基本结束，由于任秋月不同意和解，男子需要被拘留几日，并签下保证书保证不再骚扰女方。
　　但关于他的调查还未结束，似乎是还牵涉到其他方面的罪行。
　　对于这个其他方面，路春许很想刨根问底，但任秋月任子恒都有意回避这个问题，警察也不会随便透露给外人，他也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忙来忙去，一切似乎都毫无进展，路春许又要开始焦虑和自我怀疑。
　　好在几天后任秋月果真兑现诺言要请他们吃饭，他才得以与他们再次见面。
　　看到任秋月在群里发来的定位，路春许几乎要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随后却是不禁欣喜若狂。
　　“徐浩川，这不是咱们去过的那家麻辣烫店吗？老板姓方的那家！”
　　徐浩川也有些惊讶：“这么巧！”
　　小巷子，方老板，麻酱与路灯，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故事与故事，独立的人与人，竟然都连贯起来。绿头发，潇洒随意的作风，路春许恍然大悟，那日竟然不是错觉。
　　“是啊，你还记得那家麻辣烫斜对面是一家纹身店吗？”
　　“好像有点印象。”
　　路春许笑起来，怕引起徐浩川怀疑，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任秋月就是那家纹身店的店主啊！

　　他们相约在傍晚于“老味街”巷口集合，姐弟俩就等在那里，带他们走进巷子。
　　没来过这里的陈一鸣和胡美仪看起来有些兴奋，不停地聊天谈笑，倒比上次徐路两人单独来的时候更显人情味与烟火气。
　　走近店铺，任秋月同方老板打了声招呼。
　　方老板十分热情地把门口的两张小桌合在一起，招呼他们坐下，目光落到路春许和徐浩川身上时却是停顿一秒：“诶，你们是不是上次……”
　　没想到方老板还记得他们，两人开心回应。
　　“对对对，我们来这里吃过饭！”
　　“小路，小徐，对吧？我还记得呢！”
　　说笑中，方老板和任子恒陈一鸣一起进店点菜，任秋月拉了张板凳在一侧坐下：“你们来过这里？”
　　“嗯，来这里吃过饭，姐，你也认识方老板？”
　　任秋月笑笑，往后一指：“我就是旁边那家纹身店的老板，也在这里吃过好几次饭了。”
　　路春许侧头悄悄打量徐浩川的神情，果然见他有些意外。
　　胡美仪倒是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姐姐，你开了家纹身店啊，好帅！”
　　任秋月被小姑娘的天真劲逗乐了：“一家纹身店而已，就是养家的一门生意，而且生意还不好，估计明年就开不下去了。”
　　“那为什么会想到开纹身店呢？”
　　闻言，任秋月眼神一暗，作玩笑状：“因为我喜欢在自己穿戴整齐的时候看别人在我面前光膀子。”
　　“啊？”
　　众人皆是一惊，接不上话。
　　只有刚刚点完菜走过来听到这句话的陈一鸣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姐你还挺幽默的！”
　　陈一鸣大大咧咧拉过凳子坐下，任子恒看姐姐一眼，也紧跟着安静坐下。
　　有陈一鸣在，饭局丝毫不会冷场，任秋月再度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聊着聊着，话题便拐到他们的同校同学任子恒身上。
　　陈一鸣笑嘻嘻地问：“兄弟，你也是准高三对吧，你是几班的？”
　　“6班。”
　　胡美仪有点惊讶：“你就在我隔壁班呀！我是5班的，我以前都没看到过你，太巧了！”
　　任子恒埋头羞涩一笑，坐在他身边的路春许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到他脸上，他这才发现，今天任子恒脸上的雀斑是不是淡了点，都快要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