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恍恍》无良芽医

13、第13章

　　当晚回去后，路春许脑子里乱成一团，倒在床上，发誓要睡个昏天黑地，结果第二天大早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带着满身起床气，路春许勉强接通电话，下一秒就听到了父母的声音，说什么他们已经要到玉桐市了，在餐厅等他，为他庆生。
　　“好，嗯。”
　　路春许胡乱应付着。
　　所以明明是中午聚餐，为什么现在就要把我叫起来？今天本来也不是我的生日！
　　他真想干脆放他们一个鸽子，但为了循环不出错还是勉强换了一身衣服，由司机载去了那家玉桐市最高级的餐厅，推开包间门，有一对衣着精致的夫妇迎接他。
　　三人假惺惺地拥抱了一下，然后路春许落座，尴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面也只是尬笑，很明显，双方都十分局促。
　　他们送给路春许的礼物是一块昂贵的手表，说什么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一款，路春许看着熟悉的包装，笑容有些凝固。
　　又见面了，老朋友。记得上次循环在国外没钱用，就是把你卖掉换的钱。
　　想到这件事，他多少有些良心不安，好生把手表收下了。
　　三人按流程吃饭，吹蜡烛，吃蛋糕，没有任何人提起日期不对的事情。
　　路春许早就习惯了，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家庭从小到大就没有多少爱，即使有，也是错位的，不合格的。
　　午后路春许需要按时赶回学校上自习，他的父母遗憾于没能多陪陪他，却连亲自送他回学校的时间都分不出来，匆匆忙忙在餐厅道别后就赶去机场了。
　　在回学校的小轿车上，路春许半躺在座椅上，看窗外突然下起小雨，觉得自己救不了徐浩川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没见过真正完美的人生，在徐浩川面前说的话，给的安慰，其实也不过是表演出来的。
　　在那个场景，做那个表情，灿烂地笑。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潜意识告诉他，他应该这样做。

　　整个五月剩下的时间里，路春许都再度沉浸在考试的压力中。做不完的作业，写不出的题目，每看到一次白花花的试卷他都要在心里大喊“循环快点结束吧！我真的不想再读高中了！”。
　　除此之外，他依旧敬业地完成循环任务，想方设法地挑冯宇辉那伙人的错处，还旁敲侧击地提醒徐浩川，但就像前几次循环一样，他没有机会将这两方完全隔开，更别提在一切发生前就将冯宇辉他们赶出学校了。
　　学校里关于徐浩川的讨论度倒是降低不少，但大多数人依旧对他印象不好，要推倒偏见这座大山，依旧任重道远。
　　焦头烂额之余，路春许最大的消遣方式是和徐浩川一起喂猫，时不时逗逗他，看他一边心虚一边拿他没有办法的模样。
　　五月底的月考，路春许十分凑巧地和胡美仪分到了同一个考场，在考场外等待安检的时候胡美仪主动走过来和他搭话，得知路春许对她有印象后十分高兴，连忙询问能不能交换联系方式。
　　路春许想了想，答应了。
　　“你的膝盖怎么样？”
　　“已经没事啦，我现在能跑能跳！”
　　离进考场还有些时间，胡美仪便主动扯出下一个话题：“我前几天看到你去喂猫了。”
　　“噢，对，旁边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好像是，我看那只猫猫和你们可亲了，我之前去摸它的时候它还挠我呢。”
　　闻言，路春许摸摸后脑勺，替自家孩子说话：“生生比较胆小。”
　　“生生？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
　　“对，啊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我朋友取的，就是你那天看到的我旁边的男生，他叫徐浩川。”
　　“徐浩川？我好像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
　　进考场铃声按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人对视一眼，互祝彼此考试顺利，然后站进了安检的队伍。
　　当堂考试结束后，胡美仪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教室，找到小姐妹们开始激动地分享好消息：“啊哈哈，我要到路春许的联系方式了！”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大家的热烈讨论，胡美仪感慨了一番自己的好运气，然后突然抛出一个问题：“诶，你们是不是跟我提起过一个叫徐浩川的人？”

　　“徐浩川？对啊，17班的。”
　　“好像跟上个月的那件事有关系。”
　　“对对对，听说他校园……”
　　“诶！没有依据的事还是少说吧！”
　　“美仪，怎么突然提起他啊？你这话题也转变得太快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让胡美仪回忆起了徐浩川这个人，几双眼睛注视着她，胡美仪犹豫着开口：“路春许说徐浩川是他朋友。”
　　“啊？徐浩川怎么会有朋友？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俩居然会有交集？！”
　　“可是徐浩川一直都独来独往啊。”
　　“你还真别说，我上个月好像见过这两人走在一起，但我当然没认出来，事后一想也觉得不可能。”
　　胡美仪适时补充：“我前几天看见他们俩一起喂猫。”
　　大家还是觉得惊讶，末了不知是谁来了一句：“其实转念一想，徐浩川也挺好看的，果然，帅哥的朋友还是帅哥。”
　　“徐浩川确实好看，不过……”
　　不过，他和路春许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世界的，陡然听说，只会觉得割裂。
　　其实不只是路春许，在大家眼里，徐浩川甚至跟这所学校里绝大多数人都不在同一个世界。
　　他不想理会他们，更不想融入他们。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蝉鸣与六月共同拉开帷幕。
　　六月初，路春许听说警方总算结案，曾骏的家长也不再找来学校，多半是赔偿数目已经彻底敲定。
　　说来好笑，明明是一个正值青春的活生生的人，生前得不到关爱，死后倒成为众人口中的关键人物，老师嘴里的乖孩子，警察心里的遇害者，家长口中的宝贝，那个真正的懦弱的孤单的曾骏反而彻底消失了，没人再提起。
　　循环开始了六次，他就消失了六次，躺在冷冰冰的地面，无人问津，多疼啊。
　　路春许时常遗憾自己不能为他直截了当地主持公道，但其实也主持不出来什么公道，除了涉嫌霸凌情节的冯宇辉他们，太多因素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路春许所能做的，是将来指控冯宇辉的时候一并将此事提起，为徐浩川伸冤，也给曾骏一个交代。
　　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和上次循环一模一样，排除了徐浩川校园霸凌的可能，却也说得模模糊糊，归结到曾骏的个人心理素质上。
　　事情看似圆满结束，徐浩川所受到的污蔑却已经造成。
　　学校当然不可能将警方的调查结果直接告诉大家，毕竟学校此前一直企图将学生自杀一事遮掩过去，这件事被闹得这么大，也纯粹是因为很多学生目击了现场和有关校园霸凌的传言盛行。
　　于是路春许利用自身的好人缘想法设法传播这一消息，尽己所能试图扭转大家对于此事的看法。
　　人心隔肚皮，他只能做和上次循环一样的事情，效果多半也大同小异。
　　但他还是要做。

　　临近高考，玉桐四中作为考点，届时整个学校都将清场，这意味着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可以放几天假。
　　这点假期已经足够高中生欣喜若狂，搬桌子布置考场的时候陈一鸣手舞足蹈地邀请他出去玩，路春许想着再拒绝就太打击人了，尤其是在对方这么高兴的时候，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学校还是老样子，虽然放了假，作业却是成倍的增加，不仅有成堆的卷子，还要求学生在今年高考语文作文题目出炉后立即写作，回校后会逐一检查。
　　陈路两人规划半天，发现只能挤出时间一起找个安静点的猫咖一起写作业，权当聚会了。
　　两人一人点了一杯饮料和一份甜点，然后旁若无人地掏出一大堆试卷。
　　陈一鸣一边写一边苦着脸感慨：“你看到今年的数学题了吗？太恐怖了，比去年还难，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没事，他们不是都说高考一年简单一年难吗，说不定明年数学特别简单。”
　　“这可说不准，说真的，我还没做好读高三的准备。春许，你能想象我们未来的苦日子吗？”
　　路春许但笑不语。
　　当然能，不仅能，我甚至还读过好几次高三呢。
　　不得不说，两人在一起学习难免会影响效率，一下午过去，也没见写完了多少试卷。快到晚饭时间了，两人决定各回各家。
　　陈一鸣来去都骑自行车，和他分别后，路春许决定打车回家。
　　猫咖门口人流拥挤，不方便打车，路春许就拿着手机往临街走，走到拐弯处一个路牌前，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路春许于是停下脚步，打开聊天软件，是徐浩川分享的自己做的晚饭，别说，看起来还真有食欲。
　　他下意识想要回复一句“下次做给我吃呗”，都快要发送了突然想起来他们现在还是朋友，虽然眼神不太清白，但也不好这么暧昧地说话，于是只简单夸了对方几句。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路春许等了半天也不见徐浩川回复。
　　“胆小鬼。”
　　他收回手机，轻声吐出这三个字，脸上却有淡淡的笑意。
　　抬头欲继续往前走，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等，那个人不是冯宇辉吗？
　　他走在几个中年人中间，他旁边的那个同龄女生是……

　　胡美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