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每天都在苦恼》夜尔翼

26、龙语

　　与黑曜结成契约的瞬间，温涞忽然感到锁骨处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这疼痛只存在刹那便又褪去，温涞“嘶——”了一声伸手触摸，没发现任何异常，但掀开衣襟，却看见一枚古老图腾印在锁骨处。

　　那是黑色与红色交织成的龙首剪影，象征着这个契约的主导者到底是谁。

　　温涞有一瞬间的后悔。他不清楚万一违背契约会发生什么，又或者那头龙不愿履行契约的话又该如何应对……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

　　他试探着走出最大胆的一步，今后接踵而来的不论是幸运还是意外，他都必须接受，无法逃避，不能退缩。

　　豪赌总是输多赢少。

　　如果当真有百分之九十胜率的赌局……那必然是庄家引人上钩，要你搭上命呢。

　　温涞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兴奋中掺杂着恐惧的情绪，开始思考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魔法。

　　魔法的原理，基础，进阶。

　　这是人类开辟的新道路中，最重要的基石。

　　他抬头看向巨龙：“请教我魔法吧，黑曜先生。”

　　黑曜：“只要这个？”

　　“当然不止。”温涞笑眯眯地说：“我还觊觎您的炼金术、机械学、药剂学、龙语魔法、精灵魔法，古代文字……但想来您不急于一时，我也如此。”

　　黑曜低低笑起来，“哈哈，好吧，从基础魔法开始。”

　　龙族天生强大，它们的魔法与人类的魔法并不是同一种概念。所以他回忆着曾看过的书上的内容，将自己对冥想的见解交给温涞。

　　“精神力是你的另一种感官，就像你的耳朵和眼睛，你本能就会使用。甚至你的每句话，每个动作，其实都与精神力相关联，只要能察觉它、控制它、使用它，就能观察到魔力的流动。而当魔力汇聚在你的身体里，形成一个流动的循环时，就是冥想。”

　　说完，黑曜抬起爪尖轻轻点在温涞的额头上。

　　被锋锐的龙爪抵着额头其实并不太舒服，哪怕对方已经放缓了速度和力道。

　　温涞正走神，忽然感到一股暖意顺着他的眉心流入全身，它极有规律地缓缓蔓延，途经每根血管静脉，就像血液般在心脏处停留一瞬，接着又再次向外扩散，如此循环了几遍后，巨龙才出声。

　　“这就是魔力流动的路径。”

　　“回去吧。”

　　“等你学会冥想，再来找我。”

　　巨龙话音落下，温涞忽然从梦中睁开眼。

　　时间还是半夜，休眠舱察觉到温涞的清醒，体贴地打开小夜灯，在操控板上显示时间后，送来一杯温水。

　　温涞没动，他凝视着休眠舱的透明舱盖发了会呆，才起身接过杯子。

　　原来那头龙能随时把我驱逐出梦境。温涞有些遗憾地想：本来还有一堆问题想要问……等下次吧，得提前做好问题集。

　　抿了几口水，温涞才低头瞄了眼锁骨。

　　那颗龙首标志还在，显然是跟随梦境来到了现实。

　　温涞下意识地捂住这枚契约纹章，眸光明灭不定。

　　他没急着将这件事告知002，而是静下心来感知所谓的精神力与魔力。也许是因为温涞曾经以精神体的形态存在过，所以他感应精神力异常顺利，第二天就学会了捕捉魔力，而第三天，魔力就在他体内完成了一个循环。

　　循环链接上的瞬间，世界忽然变得截然不同。

　　原本平平无奇的空间里，竟漂浮着一些光斑，它们没有颜色，只是浅淡地发着朦胧的光，像是趋近于透明的尘埃，或是没有实体的飞虫，无头苍蝇般满屋子游荡。偶尔有不小心撞在一起的，就会融合成一个更大的光斑，但随着一阵气流吹过，它们又随风而散。偶尔有些光斑落在水杯里，便会变成纯澈的蓝色，靠近电灯，就会变成璨烂的金色，但也只是暂时，再一阵风吹过，被吹散的它们就又恢复成无色状态。

　　这就是魔力。

　　虽然能动，但显然，它们不具备意识，只是‘物质’罢了。就像氧气、氢气一样存在于空气中，想要观测到它们有些麻烦，但能够观测，就能够影响。

　　——看来元素周期表又要加一位了。

　　温涞尝试着用冥想看外面的世界，离开休息室，野外的魔力更加色彩多变，因为身处丘陵地带，所以草木茂盛，绿色的光斑尤其浓郁。

　　“002。”

　　002响应，“什么事？”

　　“召集所有人开会，”温涞漫不经心地说，“有重要的事情公布。”

　　温涞也没藏着掖着，同一条绳儿上的蚂蚱，风险当然得所有蚂蚱一起分摊。

　　会议上，温涞说出的消息直接打乱了地球方的所有计划。但除了002表示不妥，谁也没责怪温涞擅自和一头巨龙签订契约。

　　机遇和风险并存，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何况此刻就算不愿意也已经晚了。

　　就连002也很心动。但002的资料库里，这条名叫奥布希狄安的巨龙，所有相关资料加在一起只有短短几行字。自觉数据不足无法推算的002，坚决地提出反对，并提议温涞可以舍弃这具身体，用死亡来消除这份契约……被温涞一票驳回。

　　拥有这艘穿梭舰最高权限的温涞，有权利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当天晚上，温涞再次进入巨龙的梦。

　　这一次，梦中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巨龙在云雾中穿梭，巨大的肉翅每次拍打几乎都能带起飓风，而温涞，正被巨龙虚握在爪子里，被狂风吹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温涞喜欢探索有趣的事——但从不包括极限运动。公司里组织过蹦极和跳伞用来团建，轮到温涞时他带头装病，手底下一群文职员工们也纷纷有样学样，说前一天部门聚餐吃了不干净的外卖，最后整个公司就只有文案组做了逃兵。

　　这是黑历史暂且不提，但足以看出，温涞恐高。

　　他死死攥住黑龙的爪尖，紧闭双眼试图缓解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和翻江倒海的腹腔做斗争。

　　【晚上好。】巨龙在意识中打招呼，【你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我降落吗？】

　　温涞不敢说话。他觉得一张嘴可能会吐出来——虽然这是个梦，吐出来的说不定是道彩虹。

　　但他能通过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所以他用力拍打黑龙的爪子：放我下去！

　　这挠痒痒一样的力道让巨龙不自觉地松了松爪尖。

　　可它的爪子太大了，只是微微露出一条缝……温涞便从龙爪的缝隙倏然坠落。

　　狂风和云雾间的水滴扑面而来，失重感、晕眩感、恐惧感、愤怒感——各种感官的交织让温涞脑袋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去你妈的奥布希狄安！！！

　　为了维持温文尔雅的表象，温涞很少爆粗，但每一次爆粗都真心实意。

　　没等他将这句话怒吼出声，温涞忽然腰部一紧——再次被黑色的龙爪掐住了腰。

　　【抱歉，】黑曜真心实意地道歉，【爪滑了。】

　　温涞：“……”

　　他竟然一时间分不清巨龙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也许只为了看小宠物慌张的样子寻开心——人类不就有这种喜欢惹宠物生气的陋习吗？

　　但刚经过了自由落体，温涞已经没有精力去追究，他只能深吸几口气，将涌上心头的安心和庆幸压下。这种情境下产生的一切感情，都只能用吊桥效应解释。温涞可不想因为这种理由对面前这头黑龙产生好感，他想要拥有明晰的，能以旁观者视角理清思绪的头脑。

　　……但这可真他娘的难。温涞想。就像002说的，人类的生理体征注定了他们难以用理智对待一切。

　　所以他只是闭着眼沉默着平复心情，直到黑龙终于缓缓降落。

　　也许是为了让温涞感到舒适，巨龙带着他回到草原上。

　　熟悉的柔软草地让温涞感到踏实，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迟迟没有站起来。

　　巨龙便体贴地嘱咐，“你可以多休息一会，我们还有半个霜月夜的时间。”

　　霜月夜是这个世界的计时方法之一，夜晚的星体众多，人们认其中一颗霜白色的天体为月亮，称呼它霜月，以它出现的时间作为夜晚的开始，以它消失的时间作为夜晚的结束。

　　温涞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多少有点虚弱，“谢谢，我很快就能恢复精神。”

　　说完，他闭上眼向后一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等待微风将他身上的冷汗吹干才重新打起精神，“晚上好，黑曜先生。”

　　黑龙看着他，认真倾听他接下去的话语。

　　温涞：“我学会冥想了。”

　　黑曜：“做得不错。”

　　他说的很轻巧，便让温涞觉得学会冥想只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魔法起步罢了。

　　但温涞忘了，面前的这位是头龙。龙族天生就会魔法，哪懂得人类要学会冥想是件多困难的事？

　　这种态度直接造成了温涞的误会，他以为魔法的学习速度就应该数天一个，而三天学会冥想，只是中等水准，至于黑曜曾说他拥有极高的天赋……温涞觉得那只是针对‘入梦’这门偏科，一旦正经学习魔法，就暴露了身为人类的短板。

　　对于自己不上不下的学习速度，温涞略有些焦虑。

　　温涞：“在学习冥想的过程中，我发现许多不解之处，能否请您能帮我解答呢？”

　　黑曜完全没有为难温涞的意思，答应的很爽快，等待温涞发问的同时，还不忘了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趴卧。

　　温涞克制地问了几个问题，又请黑曜教他新的魔法。

　　“我之前说过，你的语言、动作、甚至思维里都牵动着精神力，所以最初的魔法，可以用语言，辅佐手势，以及思维想象来完成。”黑曜试图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解释法术的概念。

　　“其中有些特别的音节可以更精准地振动精神力和魔力，比如龙语和精灵语，它们的发音本身就是一种魔法媒介。”

　　“所以在学习魔法前，你需要先学习龙语或精灵语，进行法术诵读。相比龙语，精灵语的发音更加简单，因此大多数的人类魔法，都衍生自精灵魔法。”黑曜停顿了下才接着道，“但我认为，龙语比精灵语更胜一筹，它发音更简洁，字符更优美。而且有我这位老师在，你不必担心学不会，或念得不够标准导致法术失效……所以，你认为呢？”

　　黑曜暗示的如此明显，温涞想装成没看见他期待的眼神都不行。

　　他只能浅浅一笑，“那就麻烦您教导我龙语了……老师。”

　　被喊了老师的黑曜轻轻颔首：虽然只是随意自称一声老师，但温涞这么识相的顺势认下，令他非常满意。

　　与一个人类建立师徒关系……是他从没想过的可能，却充满意外性和新鲜感。

　　——也许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不会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