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岂无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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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曦照进张府花厅之时，张百万再一次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金刀大侠”郑有涯等三位身手不凡的保镖即在眼前待命，门户安全自不用操心。
张百万啜一口压惊茶，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来：“三日前有个浑身异香的古怪老妪登门造访，她自称是什么南梁国宫廷女史，为救公主回魂特来求我的家宅至宝——万载灵琀。这老妇阴郁鬼魅，怀里死死抱着个一人大小的麻袋，就跟死了没埋的东西似的。我当时就意识到惹上大麻烦了。
“这老嬷嬷说是来求宝贝，说话行动却硬生生地强盗做派，二话不说支使我家下人替她收拾了一间客房，说是要安顿公主肉身，还叫我好生考虑两日，若不交宝，就要我张府变作死宅……我也不晓得前世造了什么孽，无端惹上这么个不人不鬼的嬷嬷，不敢逃却也不甘心坐以待毙，便写了封求救帖子叫我家厨娘的儿子四宝偷偷捎出去。我寻思着，江湖上本事高办事牢口风紧但缺钱花得好汉并不少，没准能请到一两个不怕惹麻烦来帮我……四宝那日清晨出门，直到天色擦黑才回来，他给我带来口信，有位叫做章无技的女侠稍后便来搭救。”
“迟了一步啊，哈哈。”章无技挠挠头，顿觉鄙视的目光左右袭来。
办事牢？郑有涯皱眉。
口风紧？展青阳撇嘴。
从觉得缺钱花倒是真的。立场不同的男人此刻达成一致，同时叹出无奈的长气。
“嘿嘿嘿，老爷，我要花娘娘抱抱，花娘娘打败老巫婆！”忽然一个满头纸花的愣小子欢跳着闯了进来，要不是一群家丁眼疾手快架住，非扑到章无技身上不可。
哪里来的脑残登徒子？
“四宝，回你妈妈那里去啊，走走走。”张百万一脸尴尬，一边哄着一边挥手示意下人将他拖走。
原来这就是相中章无技来护宅的四宝，傻子一个，难怪了，但凡精明牢靠点的仆从怎么会把主人的身家性命托付给浮夸毛躁的章无技？
“见笑见笑啊，老仆人家的独苗，这才给脸留在家里的。再说那老妖婆警醒，府里连只聪明些的苍蝇都飞不出去，也就这不大明白的人家不防。”张百万连连抱歉。
“这世上还有南梁国？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说了半天，张老爷连这怪嬷嬷真正的姓名与身份都不晓得……”郑有涯分析道，“在下来太平镇这些时日，自问也听过不少关于贵府的传闻，只道张老爷宅门富贵，却未曾听过关于‘万载灵琀’的只言片语。所以在下推断，这老嬷嬷并非过路的江湖客，而是深悉老爷家底之人。说来也巧，在下来之前就遇到个浑身异香的焦面怪人，细想之下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南梁国女史’，而她怀中锦被包裹的想来就是‘公主’。当时她浑身焦破不堪，我倒是见过残布后的面目，只可惜黑糊一片，也说不出个具体特征来给老爷指认。”
展青阳不得不承认，郑有涯的气度与能力更胜一筹。虽说江湖杀戮胜者为王，但有些场面必须仁义公信之人方能压得住。
“我张家哪有什么江湖上的亲戚啊。”张百万一时间寻不着思路。
“你细细想，妻房妾室皆不要错漏，她们的娘家人有没有可疑的。”章无技补充道，“还有，张老爷别怪我说话粗鄙，你在外可曾有露水姻缘？男人恣意之时最容易掏心掏肺。”
“很对，都要细想。”郑有涯点头称许，不得不服，再粗线条的女人也有天然优势。
“这……我……”张百万拼了老命搜刮记忆，良久喃喃道，“六娘曾有个儿子……”
果然有线索。张百万一共娶了十二房老婆，六房雪眠早在十三年前就成了张府上下言谈的禁区。
“雪眠是我从青楼赎回来的姑娘，哎……那年冬天格外凄冷，我经商归来之时已是风雪满城，还没进家门便闻小厮婆子纷纷道喜——在外九月有余，竟不知雪眠已在家诞下一名男婴。众人欢天喜地，我却愁云满腹。当时我有六房老婆，前面五位个个都是生男之相，却没有一个生出个一儿半女，唯独这个赵飞燕一般的雪眠，才进门不久就产下男儿。
“不怕你们笑话，雪眠从良前做的是皮肉生意，与我相好前已非完璧，这一胎如此凑时，指不定是哪个男人留在她肚里的种。存了这个疙瘩，我心里一点也不舒畅，甚至非常厌恶面对雪眠母子。说来也真是冤孽，那孩子一天天大了，面相身段没有一丁点随我不说，脾气还怪得紧，整日不是对着镜子梳小辫子，就是缠着一众姨母看衣裳摸首饰……怪里怪气的惹人嫌，到后来我干脆不见他，吩咐将他母子二人单独迁到别院，眼不见为净！”张百万重揭旧创，老泪纵横。
“雪眠母子后来怎样？”郑有涯追问。
“当年太平镇曾来过一众得道之人，因均穿着火红衣衫，都被称作‘朱衣大仙’。为首的人唤‘火灵子’，此人生得鹤发童颜，每次开坛做法皆有妖童媛女布阵，好生玄乎。那帮人在太平镇替人占乩施药，所行神仙之事皆能灵验。我为求家宅平安财源广进，便把‘朱衣大仙’们请进家里做法。
“‘火灵子’在我家住了三日，好说歹说，总算肯受我钱财向我开示。他老人家说我宅子的西北角暗藏两颗灾星，恐日后影响宅运。西北角，不正是雪眠母子所住之处吗，他二人果然是灾星！我以修缮一座神庙的银钱求仙翁搭救，‘火灵子’当即开坛做法，请了挟制灾星的神灵附上两幅镣铐，锁了那两个不祥之人星夜启程，向东方福地行进。
“我并不知雪眠母子最终怎样，或者堕入十八层地狱，或者被超度成仙，总之跟江湖人士没有什么关系吧。难道仙翁压不住他俩，让二人变成了妖物前来讨债？”张百万越说越怕。
“人家说南梁国你信，说‘朱衣大仙’你也信，看来你真的满脑子除了钱再听不进别的东西了。”章无技轻蔑道，“江湖上自有邪门教派打着神仙的旗号敛财征丁，这一群红衣裳招摇过市的，只怕是蜀中‘炎帝宫’的大鬼小鬼来陌生地方挣吃饭钱了。”
“炎帝宫……”展青阳脸色越来越难看。
“听你这么说，炎帝宫的嫌疑很大。家慈的友人朱家叔叔便是炎帝宫的人，我曾听他提过炎帝宫的窘境，而后又奇迹般度过难关。如果是他们得了张老爷的捐赠，前后倒是都说得通了。还有，‘火灵子’鹤发童颜，像极传说中的炎帝宫宫主。雪眠母子很可能是被他带走了。”郑有涯越理越觉得顺畅。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嬷嬷善用火攻……”展青阳却另有心事。海水身上的香味一路尾随，看来不是幻觉……可是，海水被自己的暗器击中致命的穴位，且入了土，怎么可能一路跟来？是那个曾在暗中窥伺的风无眠？是他在自己离开之后将海水的遗体挖出，是他一心想要万载灵琀来救海水复活？
“张老爷，在下认为那个嬷嬷很可能是六夫人，她既跟炎帝宫的人有关又深谙你的家底。”郑有涯得出自己的结论。
“我觉得六夫人的儿子，娘娘腔男人装起女人来不差的。”关键时刻，章无技不忘唱一声反调来彰显自己对某男人的不屑。
“六夫人那个男生女相的儿子我见过，他叫做风无眠。”展青阳颤抖着给出正确答案，额头早已沁出一层冷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岂无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