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叹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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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楼的木门自动打开，一股香风喷涌而出。
张百万一行如羸弱的鱼苗一般，随着旋风被木门开启的大嘴鲸吞入喉。
大门复又紧闭，转瞬万籁俱寂。展青阳提气疾行至跟前，舔指在战栗未息的窗纸上溶开一目光景。
“求嬷嬷高抬贵手！”张百万恨不得跪进地里，只抬着一双乱颤的手臂，高高承起一方雕花木盒。
前方的绣床边立着一坨灰红青紫层层交叠的布料，从上到下严严实实，隐约勾勒出一个人的背影——好一个装神弄鬼的嬷嬷。
“呵呵呵。”嬷嬷的笑声就和她的装扮一般诡异，她转过身来，整张脸只露出笔直的鼻梁。“张老爷，这般可怜兮兮作甚么，你肯割爱，在下这厢还不知要怎么谢呢。”
只见那嬷嬷飘至张百万跟前接过那木盒，将要打开的瞬间，屋内所有的烛火悄然隐灭。
“果然是万载灵琀！嗯——”绿幽幽的荧光从盒子里缓缓渗出，幽怖的叹息正从嬷嬷那只铁青的尖鼻头下游丝而出。
琀，死人下葬时嘴里所含的防腐之珠。相传这万载灵琀是上古神帝为了永固肉身所求的神物。沧海桑田，这件神秘的灵物竟落入盗墓贼之手，流转入市，成了价值连城的商品，最后更是沦为庸俗暴发户的压箱财。
张百万啊张百万，花了多少钱财去换这死人宝贝，当初你就没找个风水先生算算凶吉？
屋外，展青阳浑身冰冷，在绿色的荧光照不亮的地方，不知那张百万是否已胆裂身亡……
“哎——”又一声叹息，屋内四面发方的烛火竟接踵蹿跳而起。
灯火中，乱七八糟趴了一地失魂之人。张百万最为狼狈，身下早已漾出一片汪泽。
嬷嬷偏还要逗他，俯身挑起他下巴，娇声道：“张老爷这么大了还要尿裤子，一定是小时候奶娘没有教好。来来来，快让嬷嬷给你换条干净裤子。”
眼见老妇调戏老头，展青阳顿觉好笑，稍不留神，一声轻笑顺着喉头溜出。
这一声本不足奇，却惊了屋内那不人不鬼的嬷嬷。
“什么人？！”嬷嬷一脚踢开张百万，循声猛地煽起窗边的烛火。
火借风势冲破窗纸，一下将展青阳逼退好几步。
“是……是章女侠来了！老爷！”
“女、女侠救命——”
展青阳掩面而退，却听得火屋内嚎叫四起。什么章女侠？他解惑之心顿起，反而将突如其来的惊怖消去大半，横手截断身侧的树枝，反复划着交叉扇打火舌，护住身前朝火屋冲去。
“你胆敢找人伏击我！”嬷嬷气急败坏，逼视着张百万欲下杀手。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破窗而入，火光碎木逆飞向屋内，嬷嬷登时乱了方寸，左摇右晃晕了好几步。
火势渐凶，小屋霎时间成了熔岩洞，张百万和仆人们如被烫醒的困兽一般，嚎叫着四下乱爬。
嬷嬷见势不妙，将手中那只盛纳万载灵琀的木盒朝展青阳掷来，转身冲向绣床。
毫无章法的投掷犹如小儿之戏，展青阳轻松接招。盒已空，万载灵琀应是已被嬷嬷体己藏匿。
诡异的老妇，既已得手，为何还不从门窗逃生？
“这位嬷嬷，在下可不要空盒子。”浓烟中，展青阳清了清嗓子道。与稀世珍宝近在咫尺，不真真切切看上一眼摸上一摸，他岂能甘心。
嬷嬷正从床上抱了团锦被在怀，一转身，不由得仓皇失措，且不说眼前的不速之客，大火已映红整片墙面。门在哪里，窗又在哪里？眼前一阵阵纷飞乱舞，已分不清是青幔残落还是黑烟弥散。
“有了死人珠子还不知足，抱这么一大包你注定逃不掉！”展青阳呛得眼泪直飙，却难敌乘火打劫的快感，欺身上前，一招小擒拿手去扯嬷嬷的臂膀。
嬷嬷手里抱着庞大的重物，自是行动滞缓，勉强闪了几个回合，忽而身子一斜。
“啊——”嬷嬷扭头，凄厉尖叫起来，“放开、放……”
竟然是张百万！展青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百万整个人吊在嬷嬷的一只手臂上，跪地的膝盖不觉腾空。他正是保持着这个吓破胆的姿势，抱着嬷嬷的手臂死咬不放。
“放！放开我！”嬷嬷狂叫无果，只得松开那只手臂去甩，另一只臂膀则仍旧牢牢抱住锦被。
“啊——”嬷嬷于狂躁中爆发，使出千钧之力愤然一甩，竟借着一股暴戾之气朝上冲去。
轰响动天，火星、碎石、烟砂狂舞……
而后有家丁来救火拖尸，残破欲坠的角楼里熙熙攘攘。
展青阳始终没有动，只是一遍遍回放着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恍惚间，嬷嬷甩裂的衣袖里滚出了万载灵琀，那颗珠子在火光中熠熠生辉，滚啊滚啊停在自己脚边，而张百万就趴在不远处盯着它又哭又笑。
张百万啊张百万，就算瘫了、痴了、傻了、快没命了也在时刻盯住那颗珠子。
这视财如命的男人，即便是仗着不速客的气焰，也敢殊死一搏。
“我来了！咦？怎么好像已经打完收工的样子。”夜色里，一身着夜行衣的女子大喇喇地望着破楼指指点点。
“哎呀，章女侠，你怎么才来！”张百万仍旧四肢瘫软，说话却利索了许多。
“收了你的定金，我自然会来替你消灾。方才这里好大动静，我好像没赶上。”女子扯下蒙面，忽而惊叫道，“展青阳，你不会也收了他的钱吧。”
“我刚好路过而已。倒是你，一本正经穿着夜行衣，臭豆腐摊子不摆了，又干起女保镖来？”展青阳此时方才明白，张百万等人深情呼唤的救世主正是这姓章的女人。
“对啊，这叫人尽其才，再说何苦跟银子过不去呢？”章无技说话带着激动，一甩步子将那颗安安静静歇在展青阳脚边的万载灵琀送了一程。
“哎呀……”张百万瞧着珠子朝自己滚来，无比欢欣地试图伸出手来。
“人尽其才……你这个保镖可不靠谱，也不早早过来打个埋伏，现在房子塌了一半，任也死了一摊，你才……哎，这玩意儿拿在手里真凉。”展青阳还没摸着灵琀，走几步将那珠子从半道上截了回来，握在手里细细把玩起来。
“我……要不是那挨千刀白天气我，我也不至于分心忘了正事。”章无技咬着牙恨恨道。
“郑有涯啊……你去找郑有涯了？”展青阳笼着万载灵琀看荧光。
“鬼才去找他，我……你玩什么玩！”章无技一脚踹向心不在焉的展青阳，唬得他稳了好几下才保住手里那颗宝珠。
“当心宝贝啊，它要是砸了，你的工钱可就全泡汤了。”展青阳叹气道，“真是的，这可是你要保的镖！”
“什么破玩意儿，拿去砸死郑有涯还嫌难看！”章无技气鼓鼓道。
“老爷——”
二人这才跳出友人见面寒暄的氛围，只见一群仆从涌向正在翻白眼的张百万。
“果然是……他的死穴。无技，我们貌似有点过分了。”展青阳端详着手里那颗青青绿绿的圆劳什子，嚅嚅道。
“展青阳，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刚才回了‘添香小筑’。”瞧了一眼张百万，章无技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回去就回去啊，如果你站在‘松鹤武馆’门口大喊郑有涯的名字才叫没用呢。”展青阳认认真真看着需要安慰的女人。
“我回‘添香小筑’是……是想等等看郑有涯会不会回来找我……”
透过残垣，夜色随风蔓延了整个屋子。身穿夜行衣的女人，落寞得有如这座残破的角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叹无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