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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情无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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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章无技对海水无比艳羡,这女子被风无眠捧在手里,也被展青阳惦在心里。
不论穿过城巷,走过野道,还是淌过湍流,海水永远享受着两份呵护,她不需要领情也不需要回应,只消兀自空洞着眼神,做一尊最美的瓷雕像。
章无技是不是朝郑有涯抱怨道:“同样是女人,有人怎么那么好命……”
郑有涯总是叹道:“人家够惨了,你好手好脚还在这里无病呻吟……”
每次说到这里,夫妇二人要争辩一番。日子一长,他俩都觉得无趣——怎么老要为了海水二三事、风无眠二三事,抑或展青阳二三事弄得两个自己人之间不舒服。
走了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也没见有炎帝宫的追兵,也该分道扬镳各寻生活去了吧。也许是时候分手了,郑有涯和章无技商量着。
眼下走山路困难,海水需要照顾,等翻过这片连绵的山峦,就和他们说道别。夫妇二人最后决定。
许是感应到人间的别离,天公也不作美,蓦地从晴转阴,大风扑山而来。山林间树涛阵阵,如长啸,如呜咽,一到夜里更是鬼哭神嚎,搅得人心绪不宁。
一行人怕遇到暴雨来袭,一路找寻洞穴歇脚,就这样摸着黑一鼓作气爬上山顶,才寻到个小山洞进去躲藏。
山洞虽小,里面却有两个洞室,正好一行人分作两拨,各占一室。
外间的洞室有些透风,郑有涯与章无技只好相拥取暖。
章无技又累又饿,瘫倒在郑有涯怀中,喃喃道:“有涯,归隐江湖其实一点也不洒脱,想到以后要在像这样的穷山僻壤度过余生,真不甘心。”
郑有涯轻轻搂着妻子,带着笑意道:“不怕,若真选定居所,我们可以开垦荒地。集市上换来的粮种,野果的核儿,我都留着呢。我想,大概只需要三年,我们也可以在青山绿水间弄个像模像样的小庄园来。”
“可我不会织布,没有新衣裳换了。”章无技抽泣。
郑有涯想了想,道:“那……我可以用粮食、果子和兽皮去最近的村落里或集市上换。不管走多远,只要你乖乖在家等我回去,我就一定会平安到家。”
“其实,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村子或集市,我保证不会看花了眼乱跑。”章无技的脑中已开始浮现出市井热闹的灯火。
“你现在就感到寂寞了?”郑有涯轻叹,他抚摸着妻子柔顺的发丝,神伤道,“你的生命中究竟要有多少东西才不寂寞呢?每天看着我还不够?”
“嗯?哈,你是在吃醋?”章无技窃喜,“有涯,我不是依附着丈夫过活的女人,所以我不可能只看着你,除了你,我还会关注很多东西。但是……你要明白,若没了你,其他的一切都会没有趣味。”
蓦然寂静,洞外林涛分外汹涌,似有千百人一齐拍打着山崖。“你听……”郑有涯忽而将章无技抱得很紧,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忙不迭转换话题。
章无技靠在暖暖的怀抱里,只听到热烈的心跳。
里面的洞室中,海水安然靠着风无眠。展青阳在一旁好似多余的人,这一路,她让他饱受这样的煎熬。
“风无眠,说说你怎么救的我吧。”海水浅笑。
“已经说了一路啦。”风无眠有美人在侧,说话也多了一份男子气概,只是那甜到心底的笑颜依旧不失几分女子的美态。
“我还要听。”海水任性道。
“我背着你,一路找到太平镇张百万家……”风无眠依言道。
“你从哪里背我起来?我当时受了什么伤?”海水不依不饶,非要从头讲起。
风无眠抱歉地看一眼展青阳,道:“从半坡的坟茔里把你挖出来,当时你被银镖穿心。”
展青阳又一次如芒在背,恶毒的海水,视他为空气,却一次次借另一个人之口叫他难堪。照以往惯例,他横竖插不进一句话,只能忍着。
“你怎么知道张百万家有‘万载灵琀’?”海水再次问道。
风无眠明知已讲过千百遍,却不忍心拒绝回答,他仍像上次那样道:“我母亲曾是张家的侍妾,而我是张家的孩子,我们被当做灾星逐出,而后去了炎帝宫,所以原先的家底我一清二楚。”
“你为了我打劫自己的亲爹,不后悔?”海水又问。
“不悔!”这两个字,风无眠不知说了多少次,每次都一样斩钉截铁。
“啊哈哈,呃——”海水满意地大笑,每次她放声大笑的时候都会吓人一跳——这洁净幽寂如白瓷一般的女子,竟能爆发出青楼□□的气魄。
“呃——”她似乎笑岔了气,吊着嗓子干呕起来。掰指算来,她的身孕已三月有余。
每到这时,展青阳便格外心痛,他想去安抚她,却总是被无情地推开。这次,他干脆眼睁睁地看着她顺势倒进风无眠的臂弯。
“呵呵,怕伤了这小东西,我已将浑身的功力散尽,可他倒反过来折腾我。”海水叹口气,散去尚未修成的赤帝神功,她的身上再没有异香,从此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孕妇。
“海水,你就不该惦记那功夫,那祸害毁了你。”风无眠摇头叹息。
“火云老贼在我身上刺下了半部《赤帝遗书》,我们还可以从头开始……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必须变强。”海水抓住风无眠的手。
惊愕、惊喜、失落、欣慰在风无眠心中接踵而过。作为男人,他多么希望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然而既已拥有海水的认同,他也觉得是种安慰。
即在此刻,展青阳终于爆发了,他踏着踩碎一地的自尊暴风般袭来,揪住海水发狂似地朝洞外拖去。
“展青阳,我杀了你!”海水嘶吼着,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令她愤怒。
“事到如今,我与你必须说个清楚!”展青阳撇下呆若木鸡的风无眠、忘我相拥的郑有涯与章无技,拖着令他爱恨交织的女人朝风里疾行。
“为了《赤帝遗书》,你不断利用男人,你说……你是那种女人吗?”夜风里,展青阳将海水按在满是断枝碎砾的山地里,发狂似地逼问。
“你不觉得问得太晚了吗?你还像上次那样干脆地给我一镖吧!”海水回以撕心裂肺的怒斥,久违的热泪夺眶而出,却在一瞬间被冷风擦拭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