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鹧鸪天（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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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泠淡淡道：“民女岂敢讨厌殿下？这秦王府的一花一木都是殿下您的，唯独我不是，所以我有支配自己情绪的权利。”
“很好。”李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拽过她的手，重按在砚台之中。墨色染上了袖口，虞泠一声不吭，两人就僵持在那里。
李谲的目光落在她所写的东西上面，他兀自抽出那张纸，半晌看清，旋即赞叹道：“你已经为本王做好了去云州的准备？”
他松开手，虞泠才得以喘息，拧着发痛的手腕，目色凝重地看着李谲。
“云州地势为天堑，易守难攻，我标注出几个关键的地方，可从此处出发，昼夜不息赶过大漠，摔下占据最好的地势。一临近水源，而方便驻扎，在大漠之中困住的人或因为缺水或是昼夜温差熬不过七天。现在正值暑热，是最好的机会。”她解释道。
李谲放下虞泠书写的策略，与她直直地对视。
身体前倾，却是越来越近，他呼吸一滞，胸前多了一个漆黑的掌印。
虞泠阻挡住他，那双淡漠的瞳孔因为没了烛火的照亮更显得看不透。
难道就非她不可吗？李谲心道，胸腔那股醉意燃烧了上来。
他站起身，良久才漾开一个笑意，声音柔柔的，带着粗粝的喑哑：“爱卿。”
虞泠抽回目光，转身敲了敲窗棂，道：“黄维景！”
夜风刮进来，李谲清醒了许多，他很明确自己没有醉，但现在或许应该装醉了。
“殿下，怎么一时不见就跑到虞娘子这来了？”黄维景搀过李谲，朝虞泠歉意地笑笑，“虞娘子受惊了。”
“黄维景你这老东西，还关心起这外人来了，到底谁是你主子。”
李谲道。
“你是我主子，你是我主子，你是我永远的主子，”黄维景安抚道，“行了，殿下，虽奴婢回去休息吧。”
李谲少贪杯，更是难得自宫中宴饮之后还要出宫的。
黄维景叹口气，不容易啊。
......
晨光微微亮之时，门口便已经传来悉悉邃邃的声响。折羽和另一个小丫鬟靠在门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天。
“看什么呢，大清早的。”虞泠拍拍她的肩头。
折羽吓了一跳，回头看是虞泠才松下口气，“原来是虞娘子啊。”，她将手掌里新炒的瓜子分她一些，指着门口街巷，解释道：
“今日那个被贬的裴郎君要启程去往宁州，长安曾经受过他恩惠的百姓都来送他呢。”
“是么......”虞泠看着街道出了神，差点忘记去接瓜子，赶紧用裙摆兜着。
另一个丫鬟小声议论：“他任职不过半月，既然积攒了那么多人心，当真是可惜。”
“是啊，”折羽嗑着瓜子，“才从凉州回来，这下又去宁州，边关苦寒之地，还不如原来那个凉州刺史......”
她转过头，却见虞泠已经不见了身影，心里疑惑极了。
李谲背着手站在风里，月白衣袍上满是斑驳的树影，他余光注视着虞泠，良久道：“你不去送他？”
虞泠深吸一口气，回答：“只怕我刚去送了他，而后脑袋就会被挂在城墙之上。”
李谲笑出声来，他挑眉道：“本王有这么凶狠吗？”
“没有。”虞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过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笃定本王会救裴贺不仅仅是因为本王想要你吧？”李谲唤住她，“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拿下云州不过只是第一步。”
他往前一步，看着身下繁复的街道：“我想要的尽在眼前了。”
“看看这天下，这车流如织，人声鼎沸的天下。”李谲露出笑容，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虞泠，“阿泠，你会是我最好的谋士。”
虞泠唇瓣一动，冷冷道：“我不会成为你的谋士，你与我之间，唯有这一次盟约。”
“盟约？盟友？”李谲垂下眼睛，他摩挲着指节上的玉扳指，对这个称呼似乎也很满意，“你是我的盟友？”
虞泠看他，无奈道：“殿下——”
李谲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道：“本王觉得聪明如你，从一开始就猜到我的目的不仅仅是证明我的能力，还有裴少卿，他也在我的计划之中。自此，王家在长安只手遮天的情况便不复存在。我再与你赌一回，猜猜我能不能击溃一个人留在另一个人心里最后的爱。”
“被虫蚁腐蚀过的树干不堪一击。”虞泠道。
“裴贺手中有半块决定生死的玉玦，在他手中发不出效用来。”李谲道。
虞泠转过身，风抚过她如玉清冷的面孔，那对眸子因为正对着烈日而有了些光点，她明白李谲在说什么，他根本就不是旁人眼中那个玩世不恭之人，他一直在谋算，从在找寻自己修复手札时便已经将她缓缓拖入一场大局。
她心里没来由的沉重，像埋着乌云的滚雷，即将撕裂，落下暴雨。
李谲看着她，淡淡道：“阿泠随我去关外，我会告诉你，你的落点在哪里。”
......
落点？虞泠看着手中的舆图，觉得她就像一只孤鸟，飞过南国，飞过朔北，飞过长安，没有一处是能够让她安稳的。她没有家，从来都是孤零零一人，有人对她好，关心她，可是那颗干涸的心不曾被温暖滋润。
她明白裴贺的那句话，自己从来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哪怕察觉到了感情的滋生，也不会去爱。
折羽带着衣物进来，先是敲了敲门框，而后出声道：“殿下请娘子更衣。”
“折羽，”虞泠拉住她，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冷漠的人？”
折羽愣了一下，继而挠了挠后脑勺：“是有点，一开始会觉得娘子怪怪的，干什么都一个人，不是逞强那种，而是你习惯如此，可娘子你也确实有八方的本领，什么都会！”
她迟了一下，笑嘻嘻带着些羞涩：“待久了还觉得娘子你人挺好的，没有坏毛病也没有架子，还会跟我们开玩笑。”
虞泠抱着双腿，“你会不会觉得我做事说话总在方寸之中，教人无法亲近？”
折羽思虑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做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啊，而且别人无法亲近你，是你跟自己加了一层保护壳，你害怕失去这层保护壳就会受到伤害。所以说，两只蜗牛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保护壳啊，一旦舍去，必然会受伤害。”
虞泠当真觉得这是个冷笑话，复又问：“那感情发生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折羽正叠着衣服，听她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漫话道：“感情分为好多种啊，有亲情，爱情，友情......亲情是天生的，生来便有的，与父母之间维系的血脉感情，这种感情无法割舍，也缺不得。友情吗，就是并肩作战，开心时一起笑，伤心时一起流泪。至于爱情嘛，我还没嫁人，说不上来，但我想如果是感情，便有共通之处。”
她说着说着红了脸，赶紧伸手去掩盖。
“共通之处？”虞泠道。
如果亲情是所有感情滋生的基础，那她心中对于亲情的渴望早就湮灭在幼时，从奢望父王的一眼，到想起他的死也无一丝动容。难道她真的是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她不信一切的感情，看到所有人只会去斟酌他的利用价值。
虞泠永远都不会懂裴贺所说的爱。
难道李谲真的能给到她想要的落点？携手并进去共谋天下？虞泠眉心一蹙，手紧紧握成拳。
“爱差不多是亲情和友情结合在一起，携手并进，有着共同的目标，并且想跟对方成为一家人！”折羽总结完，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她看向虞泠，后者已然失了神采。
什么东西，竟然能把我们聪明绝顶的虞娘子给为难成这样？她心中讪讪，加快了叠衣服的速度。
虞泠道：“折羽，不相信爱不会爱的人，注定会辜负爱的人。”
折羽纳了闷：“娘子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不会爱呢？”
爱是天性，爱是一种本能啊，动物都知道相濡以沫，怎么人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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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谲因为虞泠一句可为他挑选兵马而特地带她到了军中，虞泠会骑马会射箭，且身负武艺功法，哪怕是上阵打仗也不为过。
秦王不将她当做女人看待，带着人一一为她介绍军中事务。
“殿下知道我在朔北当过马奴，朔北的马匹高大健壮强悍，在战场上只出现便可战而不败，不过，马驹太过强装就会缺少灵巧性。”虞泠抚摸着一只毛色油亮的小马驹，“朔北食料资源并不丰富，将他们从夏季围困到冬季，就再没有退路了。”
李谲看着她手下的小马驹，抬了抬眉梢：“这只小马驹，还未断奶呢？也要上战场？”
“殿下，”虞泠定神看向他，一脸无奈，“你若再与我插科打诨，那我今日只说三句话，如今已经说完了。”
“好了好了。”李谲背起手，微微朝她倾下身。“带你去兵器库，操练场看看？”
虞泠知道自己哪有拒绝的余地，便跟上他。
李谲此次带兵是圣人特许，手下唯有的两个将军分别于韧和秦塞云二人，他们都不是老将，秦塞云是金吾卫中郎将，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战场经验并不多。他对虞泠没什么好印象，一个娇气的小娘子，竟跑到军营来了。
碍于李谲的面子，他并不敢多说，敷衍地介绍着。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鹧鸪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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