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座沁钰阁》瞳酒

10、第 10 章

　　“回去睡觉！”

　　沈钰慢悠悠准备踱回药阁，黎沁沁在后头喊：“沈钰，等等！你别回去。”

　　“怎么了？”沈钰脚步停滞，转身平视跑在后头气喘吁吁的黎沁沁。

　　“你暂时先到竹屋休息，如有什么异常我好及时应付。免得你死在药阁无人知晓，到时候人家以为是我庸医治死的，你可不能砸我招牌。”黎沁沁缓口气，站直身子。

　　沈钰气笑，挑眉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你的饭碗呢！”

　　“好啦，别气了。”黎沁沁推着他往药阁反方向走。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传来“唰唰唰”嘈杂声，沈钰不得已睁开双眼。

　　他推门，因没睡好带了情绪，门跟着受罪。一推开，透亮瞳孔映照出此刻正在院子里挖土的少女。

　　“你醒了，睡得好吗？”少女圆眸雪亮，抬头看向沈钰。

　　“不好，某人天刚亮就不消停。”

　　黎沁沁听到后一反常态，没有怼他，而是继续埋头挖土，沈钰不禁更好奇，“你挖土做什么？”

　　“给你腾地方，说不定你需要呢。”黎沁沁戏谑说完。

　　“你！”果然，不怼沈钰的园丁不是好药师。

　　挖土挖累了，黎沁沁丢下锄头，伸个懒腰爬起，拍拍双手的泥土，跺跺脚，脚上发力掸掉不少衣裙上的尘土。

　　黎沁沁伸出手。沈钰这回默契将自己的手放到黎沁沁面前，跟前天一样，把脉探毒。

　　“没问题，观察几天，就能给小铃铛喝下去试试。”黎沁沁言辞透着雀跃激动。

　　沈钰低头，盯着她，似乎在思考。

　　黎沁沁盯得发毛，刚想开口，他抢先发问。

　　“黎姑娘，你真的确定要给小铃铛喝？”

　　“你不相信我这个懂药理的。”黎沁沁眼睛怒睁，撇嘴。

　　沈钰俊俏脸蛋上写着“保持怀疑”。

　　“医书记载，这种银环蛇蛇胆可以治百毒，不过小铃铛的寒症罕见，我把握只有三成。”

　　“你不怕......”沈钰试探性询问。

　　“怕，太怕了，可是如果不彻底根治，小铃铛活不过十八岁，我更怕。所以无论如何，只要有机会，我便要尝试。”黎沁沁眼底闪动，掠过瞬间茫然甚至恐惧，转眼消散。

　　“放心吧，我有其他准备，不会看着小铃铛遇险。”黎沁沁恢复平日跳脱模样，拍拍胸口，许下承诺。

　　即便黎沁沁强装镇定，沈钰依旧感受到她的不自然，眼神还是凝聚着不安。

　　第三天，黎沁沁照旧来找沈钰。沈钰这次回到药阁。

　　“沈钰？”黎沁沁探头探脑，眼含微笑。

　　沈钰心领神会，折起衣袖，露出一节胳膊，“喏。”

　　黎沁沁跑进去，像模像样把脉，沈钰面无表情，已经习以为常。

　　“恭喜，活蹦乱跳。”

　　第四天，沈钰难得气急烦躁，原来他自觉浑身刺挠，捡起看家本领，想练会剑术，却半路杀出个黎沁沁。她千般阻拦万般劝说，不肯他练习，只因身上毒素仍未知是否完全清除。沈钰被赶回药阁，无奈只能随意叼起一本医书，翻阅查看。

　　晌午，黎沁沁端着一盘糕点，一壶桂花酿，敲敲门。

　　“进~”沈钰有气无力，不能练武，实在是为难他，也难怪他无精打采。

　　“沈钰，看！专门给你做的糕饼。”黎沁沁自知他被管束，心情不佳，特意过来讨好他。

　　“哦，谢谢！”沈钰又翻过一页，心不在焉的回答。

　　“哎呀，振作一点，这可是我珍藏已久的桂花酿，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呢。你喝点说不定精神会更充沛。”黎沁沁自顾自放下手里餐食，捏着其中一个酒杯倒酒，酒盏推向沈钰。桂花独有的清香霎时布满屋内四处，缕缕钻入他鼻中。

　　沈钰懒洋洋仰头，书随意丢在木桌旁，“唉，这么多天不是研读医书就是数你桌上这些瓶瓶罐罐，再这样下去，我都快精通医术。干脆，我拜你为师，当医者也不是件积功德的美事。”

　　“辛苦沈公子，还有两天，再坚持坚持。”黎沁沁捻住一块红豆糕，堵在沈钰嘴边，眨巴眨巴大眼睛。

　　沈钰顺势咬住糕点，自顾自吃下。他不经意间想起什么，自动伸出手臂，黎沁沁脸上飘着几个大字“孺子可教也。”

　　“沈公子福大命大，再接再厉！”她趁机叼起盘子一块糕点，转瞬没影。

　　第六天，黎沁沁一整天也没来打扰沈钰，沈钰反而有些不习惯。

　　医书摆在案前，他低头阅读，“丹芝，其色如漆，光泽温润，有黎沁........”

　　内心烦闷，阖上药书，他起身推门，离开药阁。

　　竹屋外，院子异常安静，只有几只母鸡来回晃悠，时不时啄地上的谷物。

　　外面没有黎沁沁的身影，沈钰不禁疑惑，她去哪了？

　　他视线一转，竹屋木门虚掩，白净长手推开，眼前一幕撞入沈钰内心。

　　画面里，黎沁沁正趴在卧椅上，手慵懒垂下，书抓在手上，此刻摇摇欲坠。顺着手向上方端详，手的主人正打瞌睡，应该在做美梦，嘴角都是向上扬，哈喇流到榻椅边，沿扶手滴到地上。

　　打瞌睡的黎沁沁睡相不雅观，可闯入沈钰眼中，却有几分可爱，尤其她小脸红扑扑，撩得沈钰心里一痒。

　　他靠过去，手不自觉划过她的脸蛋，想帮她擦掉口水，不小心触碰到柔软，垂眸发现手放在嘴唇边，心神微乱。

　　一个小脑袋眨眼间出现在眼前，“哥哥，你在对我娘亲做什么？”稚嫩童声响起，沈钰心虚，眼珠微瞪，吓得连忙放下手。

　　他慌乱中碰掉黎沁沁手中那本书，“啪嗒”一声，吵醒了黎沁沁。

　　“嗯？”黎沁沁睡眼惺忪，揉揉眼睛，眼前一张俊逸面孔放大，离她很近。

　　定睛一看，居然是沈钰，今天的沈钰一身淡墨长裳。“你怎么来了？”黎沁沁坐直身体，推开沈钰，沈钰羞赧捏拳。

　　“口水流出来了。”他好心提醒。

　　她赶忙整理自己的面容，擦掉口水，手三两下抓抓头发，整平衣服褶子。

　　打理完毕，黎沁沁斜视打量沈钰。现下，他表情正常，没有嫌弃反感。

　　天啊，我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 ，完了！不会吧，我刚刚睡觉流口水，偏偏被沈钰打个正着，传出去多不好啊。

　　黎沁沁脑子里正上演丰富精彩的戏码，表情跟着千变万化，沈钰轻笑，“想什么呢，快赶上变脸了。”

　　“没什么。还没问你呢，你不好好待在阁楼，跑我这里做什么？”黎沁沁生怕被察觉内心活动，脑子只想用问题转移注意力。

　　“大名鼎鼎的小药仙，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是说打算任其自生自灭。”沈钰捡起地上那本书，拍拍尘土，递给黎沁沁。

　　“呀，差点忘了，伸手。”黎沁沁一拍脑袋，手掌朝上，等着沈钰。

　　沈钰点点头，表情在说“这才对嘛”，而后熟稔伸出手，给黎沁沁把脉。

　　“你今天怎么会忘记过来探脉，这不像你的作风。”沈钰趁黎沁沁诊脉空挡，无聊搭话。

　　“安静点，吵到我没法听脉。”黎沁沁掐住沈钰手臂一小块肉，警告他叨叨不休的做法。

　　“嘶。”沈钰瞪过去，被黎沁沁瞪回之后，安静得不像话。

　　“小样，跟姐姐斗。”黎沁沁得意洋洋摸了摸鼻子，“沈公子果然吉人自有天相，行啦，明天开始不用再把脉，你自由了。”

　　“吁，终于可以练剑。你不知道可把我憋坏了，再差一点就疯掉。”

　　“知道啦，多谢沈公子舍命试药。”黎沁沁起身，毕恭毕敬姿态，拱手行礼。

　　小铃铛目光清澈，仰头看着两个大人一唱一和，不懂他们为啥这样。小孩子注意力发散，下一秒小虫子吸引她的兴趣，她咯咯直笑，玩弄小虫子。

　　黎沁沁满脸宠溺，偏头道：“我这几天查阅医书，万一药性出现问题，以防小铃铛发生意外，做好万全准备，我必须把风险降到最低。方才盯书太久，后知后觉已经趴在榻子上小憩。”

　　“娘亲，虫虫！”沈钰本想接话，小铃铛又一次给他带来惊喜。他浑身一滞，话不但没说出口反倒咽回喉咙，光听那个词沈钰已经长满鸡皮疙瘩。他不想回头却不得已回头，小铃铛正吊高小飞虫翅膀，向黎沁沁展示自己新添的玩具。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回头不那么害怕，一回头吓一跳。沈钰上蹿下跳，猴子速度跑出屋子。

　　“哈哈哈哈哈哈。”黎沁沁瞧见一出好戏，捧腹大笑，竟笑出泪花。

　　刚刚是有什么黑色东西飞过吗，哦，原来是我们的沈大公子啊，现在真是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日子生活该少了多少乐趣。

　　笑过后，黎沁沁又开始仔细翻阅典籍，钻研祛毒施针技法。她全身心投入其中，不知外面早已变天，凉蟾高挂，看来今晚也是个不眠之夜。

　　沈钰心情不错，睡了个安稳觉。他比平时还早起一个时辰，下了药阁便开始练剑。院子顿时刀光剑影，风姿卓越，舞剑之人处于中心，仿佛能划破虚空，动作干脆优美。舞毕，少年身姿挺拔，长剑置于后背，左手手腕转动。沈钰黑衣长发，衣和发都飘飘逸，不扎不束，细密汗珠盈满额头。

　　“喝一口，喝一口好不好？小铃铛乖。”

　　“不嘛，不嘛。”

　　竹屋内，一大一小的对话吸引沈钰注意，他一推门，腿部碰到什么软软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小铃铛。小铃铛捏住鼻子，打算逃跑出去，恰好赶上推门而入的沈钰，撞在他腿边。

　　“大哥哥，救我。”小铃铛把临时出现的沈钰当成救命稻草，让沈钰站在自己这边，挡住娘亲的药物攻击。

　　“小铃铛！”黎沁沁一股无名火蹭上来，左手叉腰，右手端药，眼里喷火，嗔视眼前两人。

　　沈钰瞥一眼进阶为泼妇的黎沁沁，再低头瞧着腮帮鼓鼓，“宁死不屈”的小娃娃，兀然一笑。

　　他蹲下身，细声细语：“小铃铛乖，你喝药身体才能变强壮。哥哥答应你，只要你喝药，我教你武功如何？”

　　“真的吗？”小铃铛瞳仁一亮，拍手道，又捏住沈钰衣摆，期待着什么。

　　“嗯，真的，咱们拉钩为誓。”大手勾起小手，一按一晃，定下约定。

　　“耶，太棒了。娘亲，我要喝药。”这次小铃铛主动跑向黎沁沁，态度积极。

　　“这才乖。”黎沁沁将药碗喂到小铃铛口里，小铃铛自己端过碗，咕咚咕咚大口喝药。

　　她这才解放双手，站直，无意瞟向沈钰，他默言阖动唇瓣，“你哄小孩子，不行”！

　　黎沁沁双眸又窜起小火苗，咬牙切齿，喊出声：“行啊，就你会。”停顿一会，脑子飞速转动，恶趣味笑着，“要不你来当她爹得了。”

　　“你，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钰噎住，无法反击。

　　“爹爹，爹爹在哪里？”黎沁沁一句玩笑话，小铃铛却当真了，她做梦都想有个爹爹。

　　“喏，在那里。”黎沁沁见势恶作剧意味更甚，手指向沈钰，眉头上扬。

　　“大哥哥？”小铃铛脑袋瓜有个小问号，下一秒不再思考，露出甜甜微笑，张开小手，冲向他：“爹爹！”

　　沈钰咽下口水，望着小丫头无比激动模样，脸色为难，给黎沁沁发出信号。

　　可是他从黎沁沁脸上读出“谁叫你嘲笑我”，任由这一幕发生，沈钰摇头，接受大型认亲场面。

　　预料中小团子扑到他身上的感觉，她肉肉小手微凉，他浑身僵住，任由她抱。

　　小铃铛抱紧一些，不舍得放手，脸蛋蹭蹭他衣服。

　　沈钰并没有发现小铃铛的异常，只觉她小手越发冰凉。“小铃铛，你手怎么这么冰？”

　　心里暗喊不好，他双手搭在小铃铛肩上，移开小铃铛，琥珀色瞳孔倒映小铃铛黑紫的嘴唇 。

　　黎沁沁扫一眼怔住的沈钰，小跑过来，看清情况后心顿时悬空，呼吸仓促，一股无形力量控制黎沁沁无法思考。

　　“黎沁沁，振作点，你不能慌。”沈钰察觉黎沁沁此刻眼神空洞，思绪萎靡的状态，大声吼道。黎沁沁耳朵“嗡嗡”直响，强烈鸣声盖住其他所有声音。

　　“黎沁沁，醒醒！”沈钰一手抱着小铃铛，一手按着黎沁沁肩膀，狠狠摇晃。

　　黎沁沁恢复清醒，瞅见小铃铛晕倒在沈钰怀里。刚刚黎沁沁精神错乱时，小铃铛身体一软，闭眼昏迷。

　　她当即快速抓起小铃铛手腕，把起脉，即使内心强压那股恐惧不安，手指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中毒，快把小铃铛抱到卧榻上。”话抛向后边，黎沁沁爬起，快步走到内室，翻箱倒柜。

　　“针呢，银针呢？”黎沁沁心急，可越心急，东西越找不到，而小铃铛此刻命悬一线，凶大于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