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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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小茶虽是被罚跪，但这一夜并没吃什么苦头。
沈钦带来的大氅是皮毛制的，厚实暖和，裹上之后周身都热乎乎的，沈钦走后，她以蒲团作枕头，大氅作被褥，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阳光已经洒进戒轩，沈钦也已经不见了。
“娘子，老爷说了，您跪的时辰够了，让您回去好好休息。”外头的小厮在门外喊道。
“知道啦！”贺小茶回道。
她将沈钦的大氅叠好，鬼使神差的，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还是淡淡的檀香味，只是不知道是戒轩的佛香熏染的，还是沈钦身上带过来的。
贺小茶回到春息苑，坐在床上揉膝盖。
她想起昨儿个夜里和沈钦的对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沈狐狸，张墨韵的事，我做错了吗？父亲说我这样做很危险，可能会为将来埋下祸患。”
“顾伯父说的不错。”
“那我应该怎么做？你是没听到，她说话多难听，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忍。”沈钦只说了这样一个字。
贺小茶却有些急了：“凭什么欺负人的是她，我却要忍让？这不公平。”
沈钦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忍是忍，让是让，让你忍，不是让你让。”
“有什么区别？”
“让是认输，忍则是积攒力量。”
贺小茶的精神集中起来。
沈钦继续说道：“七年前，安乐坊的秋月楼新招了一个厨子，拿手绝活儿是一道名菜，炙熊掌，四海老饕闻名而来，有人甚至不惜花百两黄金只为品尝一口熊掌的美味。可是熊掌难得，掌柜的只能开出巨额报酬，道是若有猎户猎得熊掌，可以卖给秋月楼。一时间满城猎户为了钱财各显身手。”
贺小茶不明白沈钦为何给她讲这样一个故事：“然后呢？”
“其中有个姓孟的猎户，天生神力，日日前往城郊山林里觅熊，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碰到了一只落单的小熊。谁知他刚将小熊猎杀，母熊便来了，一人一熊激烈颤抖，最终孟猎户用箭矢戳瞎了母熊的一只眼，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孟猎户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谁知不到半年，某天夜里，他听闻外头有敲门声，打着灯笼透过门缝看，是一个带了帽子的人影。他不做他想，开了门，竟是那只独眼母熊潜进城里，扮作人的模样，诱骗他开门。那一夜，孟猎户家中七口人，除了他年仅十岁的小儿子藏在排水道里躲过一劫，其他皆丧命于熊口之下。这就是长安城名震一时的熊瞎子灭门案。”
贺小茶面色白了白，有些被这个故事吓到了：“熊……这么聪明吗？”
“这头母熊知道孟猎户的住所，显然是经过跟踪与踩点的，她为了替孩儿报仇，也算卧薪尝胆、极尽筹谋。但这头母熊在去年，死在了一个神箭手的箭下。”
贺小茶隐隐猜到了：“是孟猎户当年逃脱的那个小儿子吗？”
沈钦点点头：“那孩子在家破人亡后跟随父亲生前的好友学习打猎，用了六年时间，苦练射艺，他找到那头母熊，一箭穿喉。”
“……”贺小茶心情沉郁：“这是个残忍的故事，母熊和孟猎户的儿子，好像都没有错。”
沈钦柔声道：“我同你讲这个故事，并不是要你辨别谁对谁错。我只是想告诉你，忍一时，不代表懦弱，更不代表放弃尊严。丧子之痛足以击溃或者逼疯一位母亲，无论她是人亦或是其他生灵。但那母熊为了给孩子复仇，将这份悲痛忍了半年之久。孟郎君更是如此，亲人尽死，独行于世，他那六年是如何过的，可想而知。可他们终究都手刃了仇人，这是忍，不是让。”
贺小茶目光松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击中敌人的命门之前，蛰伏才是上策。”
贺小茶若有所思，她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贺小茶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沈钦：“对了，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张墨韵想跟你议亲，你知道吗？”
贺小茶的脸上有焦急之色，沈钦的胸腔里漫上丝丝蜜意，但他不动声色：“前几日听说了。”
“张墨韵不行！”贺小茶激动的抓住沈钦的肩膀：“你不能跟她成婚。”
沈钦稳了稳心神，压住了想要勾唇的冲动，面似困惑：“为何？就因为你同她有龃龉？”
“不是！”贺小茶语重心长：“她品质有问题。我跟你说，女人最会看女人，你别看顾宝珠成天阴阳怪气装柔弱，但其实她就是缺乏安全感，本质上是个好姑娘。但张墨韵可不是，她心里若没有几分毒气是说不出那么刻薄的话的。你信我！”
沈钦久久注视着贺小茶，双眸里满是温柔。
贺小茶见他不说话，更急了：“沈狐狸！你清醒一点！你可不能为美色所惑啊！张墨韵固然长得好看！但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咱们不差她这一个，嗷！”
沈钦最终还是忍不住，低着头笑起来，再抬头时，他郑重看着贺小茶：“知道了。你不喜欢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就对了。”贺小茶松了一口气。
“不过到底是两家长辈的意思，张大人再朝中也算德高望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但你放心，我就是看看。”
贺小茶的目光又变得狐疑，真的只是看看？……她怎么对男人这么没有信心呢……这沈狐狸可别让那一声声“安之哥哥”给喊迷糊了。
沈钦眼看着贺小茶满眼不相信地看着他，笑意更甚，可蓦地，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问题：“你不想我和张墨韵相看，仅仅是因为，她品性不好？”
这问题问得贺小茶有些发蒙，可很快她就答道：“当然啊！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找一个很好的姑娘做娘子。”
贺小茶这句话说完，沈钦的笑容瞬间淡下来：“你希望我娶妻？”
贺小茶怔愣一会儿，她反复咀嚼着沈钦这个问题，经过认真考虑，她最终做了回答，只不过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她也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你也及冠了，迟早都要娶妻啊，当然要娶一个好姑娘。”贺小茶十分诚恳。
沈钦的笑容彻底从脸上滑下来：“李行隐同我年纪相当，你也希望他娶妻吗？”
贺小茶皱眉：“怎么突然扯到李郎君了？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回答我！”沈钦语气里有隐隐地激动。
“你好好的生什么气啊？！”贺小茶莫名其妙：“李郎君又跟你不一样，他家里人又没有……”
沈钦一听这句“你们不一样”，气不打一出来，起身就走，留在贺小茶在身后埋怨：“沈狐狸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没有良心啊……”
沈钦心道，顾芳年你才是真的没有良心！
……
贺小茶回想昨夜种种，忍不住有些郁闷起来。
“你希望我娶妻？”“那你希望李行隐娶妻吗？”
贺小茶只觉得脑海里有两张脸飘来飘去，左边是沈钦，右边是李行隐，两张脸撑得她头疼。
渐渐地，其中一张脸移到中间，另一张脸则退居角落，有些模糊起来。
“我希不希望有什么用……”贺小茶喃喃道：“我不希望你就可以不娶妻吗？我算什么东西啊……要长相有饭量，要才华有摇骰子……但你却很好，哪里都很好。”
……
自打沈钦那夜离开了顾府，便生着闷气，再也没去看贺小茶。
不过年关上，照夜楼的差事也的确很重，元正期间直至上元节，长安的宵禁会较平日松散一些，来往之人十分繁杂，难免生出事端。
沈钦日日呆在照夜楼顶，俯瞰着整个长安城，长安于他来说就像一条巨龙的龙首，而他是这条龙的耳朵。
腊月二十九，李行隐来了照夜楼。
沈钦这两天正在气头上，看见李行隐也没有好脸色。
李行隐觉得好笑：“大过年的你黑着一张脸给谁看？”
“有事吗？有事说事，没事就回你的金吾卫。”
“有。我若无事，哪敢豋你照夜楼？”李行隐道：“第一桩，金吾卫近来抓了一个人贩子，朔州人士，近十三年，他都是在长安、京畿道和朔州一线贩卖妇孺。人我带来了，已被你的手下押进牢里。金吾卫的卫狱是圣人特设，只能暂押犯人，没有审问之权。交由大理寺，他怕是说不出你想听的东西，倒不如先在你照夜楼大牢里过一遭。”
沈钦的面容肃然起来，虽说年年已经回来了，但他和李行隐一直没放弃追查当年之事，但说来也奇怪，以照夜楼和金吾卫的能量，这些年抓了那么多牙婆，找回来了上百失踪人口，可偏偏就是拐卖年年的人查不到一点线索。
“第二桩呢？”沈钦问。
李行隐的眸子微微敛了敛，他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扔给沈钦：“元正了，给年年的贺礼，帮我交给她。你平日里出入顾家，比我方便许多。”
说罢，李行隐转身离开。
“李行隐！”
李行隐回头，只见那荷包被扔了回来。
沈钦目光冷冽：“自己给她。年年对你，从未胆怯，接受与否，你都当亲自面对她，不该辱没她这份孤勇。”
李行隐闻言心生惭愧，低了低头。
他沉默良久，似是在做什么决定，再抬头时，目光也亮起来：“沈钦，今日是我输你一程，今后……不会了。”
沈钦歪了歪头，似是不太明白他说的话。
李行隐扬眉一笑：“你说得对，我太怯懦了，实非丈夫所为。朱称一事后，我思忖良久，长安贵族门阀复杂，盲婚哑嫁，对她是否是桩好事。”
“所以……结论是什么？”
“之前我仍有犹疑，方才因你，我终是想明白了。结论就是……”李行隐深吸一口气：“若她愿意在你我之中择一人为夫婿，她选你，我实在是不甘心。”
沈钦凤眼微凛。
“沈钦，我心里有她，不比你晚。”李行隐郑重道：“你我，各凭本事。”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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