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梦宫》butor

2、请安

　　　往里走更是别有洞天，淑妃的一醉殿里池水缓缓，烟雾袅绕，瞧着像是活水。出来迎接的宫女竹清见她好奇，自豪地介绍道：‘‘咱们娘娘不喜宫里的死水沉闷，皇上便着人从几里外的山上开挖，一路引到咱们未央宫。前殿这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大池子可在后面哩。夏日的时候荷香阵阵，好不清雅别致。’’
　　先后又过了几个门，走进内阁，飘来的纸墨香中带着一丝药味。环绕四周，薄如蝉翼的纱幔和青玉制的珠帘作配，半旧的梨花木家具上放着汝窑花瓷，整间屋子如同仙境一般，诗情画意。
　　竹清掀开帘子，暖阳点点洒在榻上垂眸看书的少妇身上。玉簪低低挽了她的青丝，秀发像水一样在左肩头流淌，白色梨花纹样的暗纹长袄，浅蓝色花鸟下裙摆拖到地毯上。初看她的脸，并不是常规意义上惊艳绝伦的大美人，细看却如美酒一样越品越沉醉。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淑妃听到动静，向乔成双看去。抬眼的一瞬，真真是眼波才动被人猜。
　　乔成双骤然与其对视，才发现女先生教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当真是确有其人。
　　淑妃浅笑，如同月光那样，感受得到其光辉，却是用手抓不住的虚无，笑不达眼底。
　　乔成双这才回神，行了初见的大礼：‘‘臣妾贵人乔氏，见过淑妃娘娘，愿淑妃娘娘玉体安康，吉祥如意。’’
　　淑妃没有计较乔成双有些失礼，抬抬手示意她起来，竹清立即搬来一个小凳子叫乔成双坐。
　　‘‘初次见乔贵人，模样倒是不错。’’淑妃漫不经心地夸赞，把玩着手上的茶盏。
　　‘‘娘娘谬赞。’’
　　“未央宫宽敞，我叫竹清安排你住点鸾轩，你年岁比我小七岁，爱热闹些也是有的，自己屋里随便打闹就是了，倒是难为你陪我这个病秧子了。本宫素日喜静，往后你每日的晨昏定省便免了。至于，三日一次的向皇后请安我大多是不去的，你自行方便。’’她抿了口茶，继续：‘‘宫人呢，你自己带着一个陪嫁，内务府另给你添了几个宫女太监。柔则实在人手不够，我便自己做主把竹清给你了，她陪我多年，也算是妥帖，吃的住的有什么不满意的跟她说就是了。’’
　　‘‘臣妾领命。’’乔成双起身行礼；‘‘谨尊娘娘教诲。’’
　　乔成双心中暗自诽付，淑妃的意思可不就是十二个字“没事别来烦我，有事也别烦我”吗？不过这样的主位娘娘可比爱立规矩，给自己立威的好多了。竹清塞给她她不算是意外，也没有不悦。若说淑妃真想监视她，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的塞人。
　　‘‘行了本宫乏了，你今日好好回去休息吧。’’淑妃交代完就摆摆手。
　　乔成双深切感受到了淑妃对自己的不耐烦，连忙告退。竹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跟着退下了。
　　等人出了门，一直在旁边扇扇子的琼华把其他侍女打发退下，守着门的沈肖进了里间，他生的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娘娘，虽说是瑞贵妃故意恶心人，但这个乔贵人瞧着是机灵聪慧的，点鸾轩又离咱们正殿远，不会误了娘娘您的正事的。’’
　　淑妃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面上恹恹，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开口：‘‘但愿吧。’’
　　点鸾轩内，乔成双坐在屋门前的椅子上，头微微歪着，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圆儿居左，离椅子稍近些。竹清居右，她走上前一步，转身，对着乔成双福了福身：‘‘禀报贵人主子，贵人的宫人配置乃是四名宫女，四名太监。’’她指着地上规规矩矩跪的宫女太监，‘‘前排的这是锦春和玉春，后头的从左到右分别是小安子，小康子，小满子，小能子。’’
　　接着，跪在地上的人再次一一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从前在宫中的职务，大多是些闲职。
　　乔成双清了清嗓子，正色：‘‘今日起大家即然开始在点鸾轩当差，便该一心一意。差事有差错，我向来不喜多苛责，但若搞些旁门左道，我也不会手软，你们也别怪我无情就是了。’’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地齐声‘‘奴才（奴婢）遵旨。’’
　　乔成双心中仍是有些不信任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还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圆儿忠心可靠。下人忠心最要紧，乔成双总需要时间去认清这些人。
　　点鸾轩的布局虽比正殿差得远，还略偏僻。但一应布置都稍稍超过了贵人应有的份例，想来淑妃也没兴趣过多苛待她，给她的人看着也都能干。
　　次日晨起，竹清给她梳了一个新奇样式的发髻，不出挑却耐看精致，瞧着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令乔成双颇为满意。
　　第一次向皇后请安的规矩，是老人们先在殿中等候，新人们在外头晒会太阳。等上位者们下马威给够了再请进凤仪殿。乔成双战得腿都麻了还得保持端庄，心中无比庆幸圆儿让自己摸香粉时被竹清阻拦住了。此举当真是极有先见之明，如今流了汗，若是再混合着香粉，怕是给各宫娘娘极为不好的初印象。
　　进了殿，便是依照位份排排站，而后再行大礼。站乔成双前面的是丽才人和佳才人，与她一排的是清贵人。清贵人有封号，因此乔成双需要站她后面小半步，在人群里不甚惹眼。站后边的是依选侍和庞选侍，再之后是夏淑女辛淑女。
　　殿门口遇到时，乔成双就被依选侍吸引住了目光，原因无他，依选侍生的实在倾国倾城，如同风雨中的一朵娇嫩的小白花，摇摇欲坠惹人怜爱。别说皇上，就是她一个女子瞧了也想好生疼爱一番。正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依选侍实在不辜负她这个封号。
　　宫中美丽如花的女子如同雨后春笋，高位娘娘们总是在乎家世最为突出的。
　　瑞贵妃盛服浓妆韶颜雅容，一颦一笑皆是成熟女子的风情，笑起来宛如银铃：‘‘我记得同皇后姊姊商量封号时候就说，丽才人妹妹你貌美，正所谓‘有女妖且丽，裴立湘水眉’，又是是晋国公的孙女，身份贵重，当是分外适合这个封号的。’’
　　乔成双心中暗骂这贵妃好生厉害，“妖且丽”这三个字，一下子就往人头上扣，可不是在骂人像狐狸精嘛。但若是实话说，在座的最像狐狸精转世的，还是瑞贵妃自己莫属。
　　丽才人不卑不亢地福身浅笑，如春日杏花：‘‘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臣妾爷爷早已年迈，娘娘父亲史侯爷才是国之栋梁。臣妾容貌粗陋，又怎么比得上娘娘万一呢？’’
　　丽才人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将瑞贵妃话茬子统统丢回去。瑞贵妃脸色煞是难看，正想要反击，一直旁观的皇后娘娘开口了：‘‘今日新人入宫，娉娉你也算是做别人姐姐的人了，也该学着稳重些了。’’
　　瑞贵妃撇了撇嘴，起身说是。
　　皇后略无奈摇摇头，抬手示意宫女们给新来的嫔妃们端来见面礼，木盘上每份都是一样的，一个桃花香囊一个白玉手镯一对宝石簪子。众人连忙行礼谢恩，其他妃子也依次送了大差不差的见面礼，贵重程度都没有越过皇后去。
　　皇后生的端庄大方，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雍容华贵。皇后不是爱为难人的，赐了座，又问候了皇子公主的日常起居，就叫嫔妃们都告退了。
　　回宫的路上，其余人要么同自己家主位娘娘一同回宫，要么与同住的姐妹相伴，只有乔成双的主位娘娘告病没来，正巧她印象深刻的依选侍也落了单，二人便一块儿相伴。
　　依选侍长得像一个柔弱无害的小白兔，性格却不大腼腆，张口便主动搭话：‘‘姐姐！选秀那日我便瞧着姐姐穿着粉紫色袄子，上头绣地丁香极妙，精致玲珑。没想到有机会与姐姐一块入宫，真真是有缘。妹妹我如今在云莺轩独住，还望姐姐你常来。’’
　　乔成双见对方热情，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对方楚楚可怜的长相又实在令她起了拉拢的意思，便热络的开口：‘‘自然自然，你若是喜欢丁香，回头便叫我丫鬟圆儿也给你绣一副丁香的花样儿，还请妹妹别嫌弃。’’
　　‘‘哪能呀，我家世寒微，入了宫，总是惶恐。’’依选侍将手放在胸口，作垂泪状，乔成双看着心都化了，心中暗自感叹对方可以得宠的概率大约是十成十，‘‘哪儿会，大家都是尽心侍候皇上，分什么贵贱，妹妹你该放宽心才是。’’
　　乔成双这话滴水不漏，依选侍也知道交好也不是一日之功，来日方长。二人又随意闲聊几句不痛不痒的恭维话，行到岔路便互相行礼告辞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