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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再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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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锦以为是日头太大,让她头晕眼花,以致于出现幻觉。
否则她怎会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过来,为首的华服男子还长得与薛停燕如出一辙?
饭馆里的客人们都被这群不速之客吓跑,只剩下华服男子一言不发地坐下,那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陈秀锦。
旁边跟随的官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问话:“宁王殿下,您可是看上了这家饭馆?下官马上叫他们过来……”
陈秀锦的耳中嗡嗡作响,淹没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宁王”二字愈发清晰。
她身子一晃,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立。
宁王薛容,百姓们口耳相传的名字。即便是陈秀锦,也听说过这位皇子的荒唐事迹。
据说他自幼疯癫,常在宴会上出手伤人,性格阴晴不定,曾在孝期穿着孝服睡在棺材里。
有人说他身怀诅咒,月圆之夜会吸食人血。更有甚者,还说他是魔佛波旬投胎,注定要为乱世间,扰得人世间不得安宁——
但那些事情,是街边说书人、茶馆闲聊客们信口描述的内容,往往同神仙鬼怪掺杂在一起,回想起来,都算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陈秀锦怎么也未曾想到,会有亲眼相见的一天。更想不到的是,那张脸如此熟悉,尽管只是遥遥对视,仍然清晰地刻印在脑海中。
薛停燕……薛容。
这一刻,陈秀锦明白了一切。
叶府之内种种怪异之处,讳莫如深的传言、专人把守的西苑,以及男扮女装的疯子,都不过是保守秘密的手段,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个人。
而她,偏偏一无所知地闯了进去,还在薛容最信任的时候,欺骗、抛弃了他。
陈秀锦的心头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到一处。
她知道,依着薛容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身家性命,全系人手。陈秀锦头一次为自己过去的选择感到后悔。
“没眼力的东西!宁王殿下是你能直视的?还不跪下见礼!”
官员的呵斥声将陈秀锦拉回现实。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睛,缓缓跪了下去。
陈德和刘兰香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被吓得两股战战,赶忙学着其他人的姿势跪拜行礼。
那官员也搞不懂怎么宁王殿下直奔这家饭馆而来,但态度不能少,他赔笑着介绍说:“殿下真是好眼光,这家饭馆那可是有口皆碑,下官这就让他们将最好的菜给您端上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做。”
陈德捏了把汗,担忧地看了一眼陈秀锦和刘兰香,才走去后厨。
薛容一直没有说话,官员们拿不准这位殿下的态度,也不好多说什么,尴尬地站在旁边。
一时之间,饭馆内有些安静。
陈秀锦看着地面,耳边心跳如雷鼓,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湿了。
这个时候,一截衣摆出现在她的前方,投下一道阴影。
“陈秀锦,你不是说离开叶府会获得自由吗,怎么还与陈家人在一起,活得如此低声下气?”
薛容的声音玉石般清脆冷冽,带着一丝讽刺。
恍惚间,陈秀锦以为自己又回到西苑,听到了来自“停燕”的质问。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面前之人是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一句话可说。
“回殿下,民女愚钝,有眼不识泰山,从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饶恕民女。”
薛容冷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这话说得不无怨气。
旁边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思考着眼前的情况,意识到事情似乎不简单。
陈秀锦不卑不亢地说:“民女一刻也不曾忘记。”
听得此言,薛容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见她始终低着头,沉声问道:“既然未曾忘记,为何不抬起头来看我?”
陈秀锦的头压得更低了。
“殿下您是天家容颜,民女不敢直视。”
陈秀锦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可薛容知道,这女子惯会伪装,不光骗了叶文焕,也骗得他失了几分真心。
当真可恶!
薛容的心下恼怒,厉声道:“站起来。”
陈秀锦没有动。她确实不敢看薛容,怕自己面对那张熟悉的脸,会控制不住情绪。
薛容的袖子倏然垂下,伸出手来,用力抓着陈秀锦的手臂,不容置疑地将她强行拉起。
他哼了一声,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这次可不会再被你骗了。”
看着面前熟悉的眉眼,陈秀锦有片刻晃神,想要向后拉开距离,却没有挣脱。
这一番动作让官员觉得不妥,想要劝说,马上就被薛容的目光逼得唯唯退下。
此时,店外已经驻足了不少围观百姓,都看到宁王殿下在为难陈家女儿,渐渐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薛容并不在意周围人如何,他只看着陈秀锦。
一年未见,陈秀锦较之西苑圆润了一些,想来是因为不用再装病了,面色白里透红,多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薛容红着眼睛问:“你当时弃我而去,可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陈秀锦被迫迎着他的目光,顿了顿,才道:“殿下说笑了,您千金之躯,民女如何左右?当日种种,还请殿下当作一个闹剧,莫要再提。”
“闹剧?”
薛容的神情冷了下去。
西苑种种,陈秀锦只觉得是个闹剧?是啊……对她而言,“停燕”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又怎会放在心上?
薛容握紧拳头。
擅自闯入他的一方天地,又擅自离去,到头来却只有他挂怀于心?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既然找到了你,就没有放你走的道理。陈秀锦,要怪就怪你真的来了洛阳,否则我还真能放过你。”
陈秀锦叹了一口气,不再争辩,只道:“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之前的事皆是民女不知好歹,有得罪殿下之处,请罪责民女一人。”
薛容咬牙道:“好、好……陈秀锦,这可是你说的。”
刘兰香跪在陈秀锦身后,她虽不知道女儿是因何惹到了宁王殿下,还是紧跟着磕头求饶。
她颤抖着声音:“这位大人,我女儿不懂事,哪里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她这一次,小民一定好好告诫她不会再犯。”
陈德也从后厨跑了出来,恳求道:“草民是她的父亲,您要罚就罚我,您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
围在饭馆外的百姓们因为隔得稍远,不明白前因后果,只见陈家女儿被宁王殿下抓住,她父母跪地哀求,好生可怜。
于是人群之中有不少人也跟着帮陈家人求情,让青天大老爷别为难穷苦老百姓。
随行官员见外面围了这么多人,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出声劝道:“殿下,这里人多,我看要不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吩咐下官去做……”
吵吵嚷嚷,扰得薛容逐渐烦躁,脸色更差了。他二话不说,拉着陈秀锦不放手,说什么都想把人带走。
陈德和刘兰香见状,以为薛容真要伤害女儿,急忙跟上去阻拦,也顾不上他的什么“殿下”了。
陈秀锦被拽得踉跄几步,第一时间朝父母摆手让他们退下。
她知道薛容的性子,若真惹得他发怒,指不定能做出什么疯事来,因而未作抵抗。
薛容也没有理会陈德和刘兰香,只一直拽着陈秀锦走进后院。
官员们大惊失色,没想到宁王殿下一言不合竟然强抢民女,而且还是这么的光天化日,又不敢触霉头,只得在百姓们谴责的目光中掩面跟上去。
相较于薛容,陈秀锦情绪稳定。反倒是宁王殿下面色阴沉,拉着陈秀锦一路走到后房,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框”的一声,跟在后面的一群人都被关在门外,房间里只留下薛容和陈秀锦。
“终于清净了。”
薛容这时候才松开陈秀锦的手,将她甩到房内,自己则靠在门上,挡住唯一的去路。
被他这么一闹,陈秀锦心中那点惶恐不安渐渐散去,倒是能够平静地面对薛容了。
薛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房间陈设,道:“陈秀锦,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你就是为了过这种日子而离开我的?”
陈秀锦无言以对。
说起来,薛容当初住了那么长时间的西苑,似乎比这里还要杂乱荒芜许多,难道他忘了吗?
但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对于陈秀锦来说,薛容的突然到来彻底打乱了周围的一切。她觉得有必要快点说清楚,而不能继续纠缠下去。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疲惫地说:“殿下,你到底想怎么样?”
薛容看着陈秀锦,一字一字地说:“你背弃了对我的承诺,自然应该补偿我。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要一直陪我。”
陈秀锦没想到薛容竟然还记得那个承诺,想也不想地摇摇头。
她承认自己有过一时心软,但那是对“停燕”——那个孤身一人、敏感脆弱的女子,而不是面前这位身份高贵、有权有势的王爷。
陈秀锦想要打破薛容不切实际的妄想,她说:“当日我确实有诸多事情瞒你。可是殿下,你隐瞒的事情不是更多吗?你甚至连男子的身份都未曾和我说过,让我无知无觉地和你一同居住了那么久。”
“至于承诺……我承认,是我轻率了。你若是怨我,我不辩驳。但你让我跟着你,用什么身份想过没有?殿下,我们已经不在西苑了,你也并非女子,我如何和你在一起。”
薛容对此不以为意,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何难。我娶你,不就可以了吗?”
陈秀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