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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去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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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容盯着陈秀锦手中的那封信。
陈秀锦知道薛容舍不得自己,故作轻松地安慰他:“你别这么大反应,我还没有真正想好呢。”
“况且,我身为叶府妾室,也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这种事情最终还得叶文焕做主。”
薛容的神色却并没有放松,仿佛那封信是什么洪水猛兽。
陈秀锦没办法,主动将信交给薛容,说:“你既这么不放心,就交给你保管,可好?”
薛容这才有了反应,快速地将信揣到怀里,而后离开屋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秀锦笑了笑,心里却还在想信的事。
*
这之后的一个多月,叶府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化。
第一件事是表小姐宋若明没住几日就离开了,随后很快传来成亲的消息,听说对方是一名姓齐的御史,也算门当户对。第二件事,则是叶文焕由官生荫仕,被朝廷正式授官,即将要随父入京。
没过多久,八月初五这一天,许嫣亲自来到西苑,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小厮,带着几个大箱子。
见到陈秀锦,许嫣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坐下,问:“秀锦妹妹,身体可好了些?其实我本该一早就来看她,可是实在是诸事繁忙,一直未找到机会,一不小心就拖了这么久。”
有李应时精心用药,陈秀锦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额头上还有一处半寸长的伤痕。
陈秀锦摇了摇头,说:“已无大碍,多谢夫人关心。”
迟疑了一下,她主动问道:“夫人可知姜荣……就是伤了我的那个人,他现在如何?”
陈秀锦听闻薛容差点杀死姜荣,怎么说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有些担忧薛容会因此受到官府的追究。
许嫣道:“你放心,那姜荣私入内宅,又无故伤人,叶府即便是杀了他也在法理之内。现下官府已将他治罪,想来不会再打扰你了。”
陈秀锦放下心来:“那就好。”
许嫣顺道提了一句,说宋若明已经嫁去京城,不会再回叶府了。
陈秀锦不解,问:“夫人为何要同我说这个?”
她与宋若明实在没有什么交情,只见过一面而已。
许嫣意识到自己失言,笑了两声敷衍过去。好在陈秀锦也没再追问。
客套几句之后,许嫣轻咳一声,郑重地说:“秀锦妹妹,之前因为环儿的事,我一直想着应当弥补你,才特意请你去参加老太太的寿宴。本来这些话应该在七夕那天对你说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不但没能传达出心意,还让你受到伤害。”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亲自来走着一趟,当面向你道歉。”
说着,许嫣让人将箱子放下。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许嫣扫视一圈西苑的陈设,皱着眉头说:“我才知道这西苑如此狭小。你是与薛娘子住在一处吗?”
陈秀锦点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许嫣略微思索一下,问道:“你要不要搬到我那边去?我这人做事是严苛了些,但自认赏罚分明,你跟在我身边至少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了你去,也比这里好上许多。”
陈秀锦有些惊讶,眨了眨眼。
她能感觉到,许嫣说出这段话后,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了一些声响。紧接着,明显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陈秀锦忍不住侧过脸,用余光看到窗户里抱臂一言不发的薛容,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不快,以及陡然升起的紧张。
薛容不喜欢外人来西苑,这次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赶人,看来是想看她的态度。
自那日她说要出府后,薛慧看她看的很严,仿佛真怕她跑了似的。
陈秀锦觉得有些好笑。
她摇头道:“多谢夫人的好意,可我喜欢清净,住惯了这里,去您那儿怕是多有不便。那日之事您不必挂怀,您那是爱子心切,小公子无得大碍才是最重要的。”
许嫣挑眉,没想到陈秀锦会拒绝。
顺着对方的目光,她看了眼屋内站着的身影,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只看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虽说之前许嫣把很多事情交由秦管家处理,但对西苑还是有一定了解。两年前,一个被公子冷落的女人突然疯了。她当时按照老爷的吩咐给这女人家一些银两,之后就没再管过。
再次有印象,就是那一日寿宴。许嫣也是后来才觉得有些奇怪,她可不记得叶文焕有哪个妾室会剑舞。
加上叶长盛对西苑讳莫如深的态度,许嫣隐隐琢磨出来什么东西,那就是“薛娘子”身上可能有什么秘密——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宋若明会那般匆匆嫁人,想来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但显然,同住在一个院子的陈秀锦对此一无所知。
许嫣忽然想到什么,道:“秀锦,你来叶府也有半年了吧?你觉得如何?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一两句话还是说的上的,你若是有其他想法,就算是想离开叶府,我应该都可以——”
陈秀锦的思绪猛地被抓住。
她原以为要等上很久,没想到会就这样从许嫣口中听到,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许夫人,此话当真?不瞒您说,我,我确实想……”
许嫣忍不住一笑,道:“这事该由公子决定,但我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既然你有此意愿,且先住着,待有消息了我会派人来告诉你。”
陈秀锦见对方成竹在胸,不再多言,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感谢许嫣。
这倒叫许嫣有些不太好意思,让丫鬟扶起她,感叹地说:“你这样谢我,我若是做不出,岂非辜负真心?放心吧。”
走出西苑之后,许嫣想,这姑娘实在没有必要卷入与叶府有关的纷争,不如尽早远离,得一方清净。
*
院门关上,院内恢复宁静。
主卧内,薛容一直站在窗边,透过窗棂,看着陈秀锦的一举一动。
看她与许嫣相谈甚欢,向对方露出真心的笑容;看她紧紧握住许嫣的手,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看她在许嫣离开之后,不住地在院子里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薛容看见陈秀锦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来到他的面前。
陈秀锦激动地说:“停燕你听到了吗?许夫人说可以帮我出府!停燕,如果叶公子真的同意了,你要不要也同我一起离开叶府,好过在这里——”
然而薛容面无表情。
他只站在原地,甩开陈秀锦的手,冷冷地说:“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我?”
陈秀锦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薛容了,不禁愣了一下,不大理解他的意思,道:“什么?没有……停燕,我的意思是,既然许夫人愿意帮忙,或许你也有机会离开西苑。”
“像你一样吗?卑躬屈膝地求那个女人大发慈悲?”
“我知道你不喜欢许夫人,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陈秀锦道,“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去替你求……”
薛容的冷笑更加深了:“是啊,为了离开这里,你当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摆出一副奴才样子又算的了什么?”
陈秀锦终于听出,薛容这是实打实地在讥讽自己,躁动的心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
纵使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停燕,你别这么不讲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许姑娘先前可是要我搬到她那里去,我可没答应。照这样说,你这般坏脾气,还有疯病在身,难道我跟在你身边也是有利可图吗?”
薛容第一次被这样顶嘴,咬牙道:“好啊,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一直在心里骂我脾气大,还摆出一副听话的模样骗我,就是为了让我对你放松警惕,好有机会离开我,是也不是?”
“你说你不去许嫣那里是为了我?你只是不想见到叶文焕罢了。你明明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却还是整日惦记着出府,一有机会就打算将我抛下!”
这几句话说完,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陈秀锦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看着薛容那张怒气冲冲的脸,颤抖着嘴唇道:“薛停燕,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明明是想要同你一起离开的,你却……我不和你多说,你既然喜欢西苑,就留在这里吧,我不要管你了!”
周遭的气氛无形之中沉了几分。
陈秀锦从未觉得这地方如此让人窒息,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想继续喝薛容吵架,转身就要出门散心。
就在她靠近院门之际,身后的薛容阴恻恻地说:“陈秀锦,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现在就去找许嫣。”
陈秀锦的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睁大眼睛问:“你找许夫人做什么?”
“做什么?”薛容冷哼一声,“先前打了我院里的人,这笔账我还没同她算,她倒好,竟然还要将我的人送走。你说,我为什么要饶了她?我不顺心,你们也别想好过。”
陈秀锦能够听出来,薛容是认真的。
这人是个古怪的疯子,说过不少疯话,但她觉得,这句话最为认真,也最为让人气恼。
“你真是不可理喻!”
陈秀锦被气得直跺脚,想要一走了之,又怕薛容说到做到,万一真的做出来什么事来,岂不是徒增事端?
她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见陈秀锦总算听话,薛容心头的阴霾散了些,“嘭”地一声惯上门,留陈秀锦一个人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