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荒原，老弱病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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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永延十八年春，凉州连下了三夜大雨。
这座紧挨荒原的穷苦小城，年复一年地吃着沙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土腥气。初春的风带着微暖的气息在歪歪斜斜的城门口徘徊了一阵，卷了些墙砖上的尘土，吹往了城外的荒原。
荒原早就没人烟了。自打太祖扫平中原，匈奴只能迁往极北营川，留下这茫茫大漠和大漠上零星几间破败的帐篷。
所以在这寂静的黑夜中，谁都不会发现，某处帐篷里火光正亮。
男人迈入帐内，扯下遮脸的布巾，露出消瘦的轮廓和干裂的唇角。他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了，别耽搁，正好雨大。”
帐内的两名护卫回过神来，麻溜地给男人担了担雨水：“哎呀，谢哥，您累着了吧，不先歇息一下？”
谢霖没搭理，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窝着群被捆成一团的人。
“把货弄起来，别磨蹭。”
护卫拍马屁不成，便毫不客气地踢向昏睡在地的女子：“醒醒！别给老子装死！”
女子动了一下，散乱的乌发间露出张苍白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迷蒙地睁开，竟有些落难小姐的味道。
“倒是睡得安稳。”谢霖冷眼瞧着，“是晕着进来的，还是自个儿想晕？”
女子眸中掠过一丝慌乱，旋即又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谢霖不懂怜香惜玉怎么写，只是嘱咐道：“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俩护卫尴尬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凑上来：“谢哥，这次的货……太杂，有几个‘明灯’，那边可不好说话。”
谢霖侧脸微微绷紧，烛影映在他眼下也没把他的黑眼圈照亮。他拉开大门的插销，屋外的风雨鱼贯而入，护卫的眼睛被迷得有些睁不开。
“都到这了谁还能明着？反正矿场里那些活儿，缺的是命。”
“可他们说……”
“废话少说，”谢霖半个身子隐没在黑夜中，突然用两指点了点眉心，“奉日行影。”
光下若行黑心事，月出自有逐日人。
两名守卫把嘴闭上了。
门外很快就备好了马匹，谢霖翻身上马领在最前，护卫走在队伍两侧。
一根铁索，栓了一小乞丐、一瘦竹竿，一书生，一闺秀，一瘸子和一老头。
这支人口结构颇为复杂的队伍走了小半个时辰，远处的山峦依旧那么远，像蛰伏在地平线上的巨兽。四周的景色单调重复，谁也说不清自己究竟被带到了何处。
江问月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色，终于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她穿越了。
没金手指没记忆，还要被虏去做苦工。
这矿场倒是不挑人，队伍末尾的老头家自打出了门，便咳得肺都要漏风。
又走了半里地，只听“扑通”一声。
前头的护卫闻声回头，脸顿时拉了下来，吼道：“给老子起来！”
老人趴在地上，瘦骨嶙峋的手撑着地面，挣扎几次却起不来。护卫见状，抬腿便是一脚。
就在那一瞬，江问月身后的瘸子倏地扑了出去，单手档住护卫，硬生生让那一脚悬在了半空。
“且慢！您这一脚下去，他可得直接入土啊！”
护卫脚悬在半空，像一只眼镜蛇一样在老头面前晃悠：“还能走吗？不能走就抬过去。”
“俺来背他！”瘸子深知这“抬”字背后的含义，“俺力气还行，不耽误不了各位爷的脚程。”
“既然他愿意，成全他。”谢霖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懒洋洋的。
瘸子如蒙大赦，他把老头背到背上，两人的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嘎哒嘎哒的声响。
护卫嗤笑一声：“反正都活不了多久。”
瘸子神情突然有些复杂：“当年俺在太行山，他救过俺一命……人情债，欠不得。”
老头听到这话，悄悄抬起头，浑浊的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光亮，像是一滩难得被阳光光顾的死水，但很快那光芒又黯淡下去。
“够了，别废话，”谢霖打断了这莫名浓郁的情绪，“能走就走，走不了两人一起死。”
队伍重新启动，护卫偶尔向这两人投来几道警惕的目光，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瘸子的身子在雨中同那垂下来的铁链一起摇摇晃晃，老头干枯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像一座活坟。
“咳咳……咳咳！”
瘸子咬着牙，感觉自己背上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块越来越沉的石头，正一点点往他体内坠。他走一步，石头沉一分。
雨声正急。
忽然，一声咽哑的闷响掐断了咳嗽。
瘸子的脚一顿，扭头一瞧，老头的脑袋耷拉着，像落进水田的稻草人，塌了形。
“啊！”他脚下一软。
江问月没防备，被带得往后一栽。
“又出什么幺蛾子！”护卫几步冲过来，手已搭上刀柄，“别给我装模做样！”
瘸子慌了神，嘴巴跟不上脑子：“不是，他、他突然就不喘了，不动了！”
护卫扯开老头的衣襟，探了探颈侧的脉搏，啐了一口：“晦气，这老东西真咽了。”
“怎么办？”瘸子呆愣着。
“能怎么办？”护卫不耐烦地挥手，“扛着走，别耽误正事！”
他话说到一半，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风停顿了一秒。
然后这名护卫猛地意识到——
瘸子身上的铁链，不见了！
“嘭！”
瘸子已然暴起，一脚踹向还没直起身的护卫，他好似病猫见了耗子，腿不瘸了，人也不呆了，手中翻出一节残断的铁链，狠狠抽向对方！
江问月瞳孔微缩，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在她眼中却异常清晰。
她穿越前也曾跟着母亲练过擒拿和散打，但从未如此刻一般，每一招每一式都历历在目！
她轻轻拽了一下手腕上的铁链。
瘸子手起链落，那名护卫根本来不及防备，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便倒飞了出去，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瘸子手腕一勾，铁链像活了一样精准抽在马腿上，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将另一名护卫踢翻在地。
江问月正饶有兴致地观战，没料到那护卫的一只鞋子也被踹飞，直奔她的脸而来。
“啊！”她惊呼一声，急忙偏头躲避，但动作太急，脚下一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鞋子堪堪擦过她的脸颊飞了出去。
那护卫的动作倒是不慢，借势后翻，踢掉另一只鞋，稳住身形，长刀出鞘，雨水在刀刃上滑出一道银光，狠狠劈来。
瘸子将铁链缠在手上，赤手空拳硬接那一刀。
刀刃斩在铁链上，震得护卫虎口发麻，手脱了力，“哐当”一声，长刀飞了出去，斜插进沙子里。
护卫眼神一凛，手中飞刀悄然滑落掌心，旋即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一枚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碎石混着雨滴悄然与飞刀擦过，飞刀在空中抖了一下，直直没入了远处的沙土中。
江问月默不作声地将手缩了回去，捏了捏这一袖的石子——刚刚摔倒时顺手薅的。
护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离奇的变故，正要回身防备，但瘸子的拳头已在眼前。
只听一声闷响，他的身体也僵直倒下。
瘸子放倒两名护卫后，撒开腿就冲着荒野深处狂奔而去，刚才还一瘸一拐的人，此刻却风驰电掣，飞快地窜出数百丈远。
江问月紧盯前方，只见谢霖依旧骑在马上，黑色的斗篷在风雨中轻轻晃动。
这是个机会。
她方才摔倒时也悄然解开了手铐，只要谢霖追过去，她就能趁乱脱身！
下一秒——
谢霖动了。
他像雾气一样从马背上蒸腾而起，化作一道模糊的影，眨眼便掠过雨幕，直接出现在瘸子的身后。
江问月脑子“嗡”一声，飞快地将手铐扣回了原位。
老天奶，这竟是个修仙世界！
前方传来沉闷声响，瘸子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屏障，整个人被弹飞，翻滚几圈后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黑靴踩住了胸口。
“只敢跑的话，”谢霖俯视着他，眼神淡漠如冰，“是不会成功的。”
瘸子的拼死一搏瞬间化为乌有，那双眼神犀利的眸子开始慢慢涣散。江问月只看到他喉间微微颤动，似乎骂了一串，却最终只剩下一声断断续续的喉音，随即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谢霖毫不在意那串遗言，示意那俩被打趴下的护卫来扛尸，然后目光冷冷扫过剩下的囚犯。
“想跑的人，尽管试试。”他声音极其平静，“不过，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江问月低垂着眼睑，乖巧得像只白兔，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瘸子那没有半点伤口的尸体。
这个世界的法术跟她的穿越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她得找个机会研究一番。
正当她默默思索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笑——
“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好搭档。”
那声音近乎微不可闻，仿佛就是说给江问月一人听的。
她的神经绷紧，微微转头，发现那位毫无存在感的文弱书生正站在她身后，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荒原，老弱病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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