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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世诡 ...

  •   周绮春又在叶见山家住了几日才离开,离开前她将屋子细细打扫了一遍,又从柜子里翻出积灰的纸笔,留了张字条和一只翡翠镯子在桌上。

      密林深处,盘曲的老树虬枝遮天蔽日,叶子也从浅绿变成了深绿,应该就是叶见山说的鬼林了。

      这里的叶子厚而密,虽然才初夏时节,却已层层叠叠,瞧不出日头的位置,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便在林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如同鬼打墙一般。

      此时虽是中午,周绮春却觉得冷风阵阵,她搓了搓发冷的胳膊,脑子里想着叶见山说的话。

      “你只需顺着林中竹子的长势,朝多的那片走去,便能瞧见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大南山。”

      “你朝着与路牌相反方向走,便可往乔王庄的方向去,届时你沿途询问,定能找到。”

      不知走了多久,一声闷雷响起,云层倾轧,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周绮春不由加快脚步,眼前终于出现一座路牌,本该有两个的牌子却被人打断了一个,孤零零指着通往大南山那条路。

      与大南山相反的那条路上生着不少杂草,许是人们都不常走,周绮春想了想,大步朝着与路牌相反的那条路走去。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等到周绮春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俨然到了一处不知名的空地。

      好在这里不止有她,还有不少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有些是自己前来,有些有家人陪同。

      “哥,你就别担心了。”雪娘攥着包袱,宽慰道。

      男人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都等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连个人也没有。”

      雪娘心里也有些忐忑,“大南山习俗一向与我们不同,哥哥也是知道的。”

      “要我说,你就不该来选什么新娘。”男人想起了什么,“叶大夫的药,吃完了没有?若是不舒服就喝,别委屈自己。”

      雪娘红了眼,“知道了,哥。”

      这不就是上次来叶见山家里看病的兄妹。

      周绮春凑过去,微微颔首道:“小娘子,好久不见。”

      雪娘一愣,“姐姐,你也是新娘吗?”

      “不是,我不过是路过,你说的新娘是什么意思。”

      男人也有些弄不明白了,“今天是大南山上选新娘的日子,你不是新娘来做什么?”

      周绮春脑子飞快回忆了一遍,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路牌,是朝着大南山反方向走的,怎么还是走到了大南山。

      周绮春有些懊恼,“我走错路了。”

      那路牌定然错了方向,只是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了。

      “啊?”男人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那你快走吧,趁他们还没来。”

      周绮春不解,“这不是还有送亲的亲人,难不成你们也不能走?”

      壮汉叹了一声,“只要是未婚女孩,来了就是要来选新娘的,姑娘你仔细看看,就连结了婚的年轻妇女也不会来送亲的。”

      果然,周绮春环视一周,确实注意到,除了身上背着嫁衣的新娘,女子就只剩下白发老妪。

      “那我现在就走。”周绮春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个拄拐的耄耋老人,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地朝这边走来。

      “诸位都是来我大南山,参加选新娘的,现在送亲的亲长可以安心回去。没有选上的新娘,一人十两银子,三日后送回原家,选上的新娘,自会有人登门,送上聘礼一百两。”

      周绮春本想趁乱混入出山的队伍,却被人眼尖的发现,一把揪了出来。

      “姑娘,你走这边。”

      这周围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周绮春不敢贸然反抗,只装作走错的样子,欠身道了谢,跟在了雪娘身后。

      “没有嫁衣的新娘会怎样?”周绮春悄声问道。

      雪娘摇头,“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选新娘,不过我听说这里有许多规矩,不少女子因为反抗,被送回家时被折磨的痴痴傻傻,谨慎些总没有错。”

      “她们既然愿意来选新娘,为何还要反抗?”

      雪娘压低声音,“今年收成不好,许多地方闹了旱灾,来大南山选新娘,无论是否被选上,都有钱可以拿,所以有些人为了钱,会将家中待出阁的女子送到这里。”

      周绮春想起来,那老者一来便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大南山是什么地方,哪里来这么多钱。

      队伍被带着往前走,周绮春跟在最后,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忽然爆发出一道女子的厉声尖叫, “我不要!我不去选新娘!”

      人群短暂的骚乱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人将哭喊的女子带走。

      路过那处时,周绮春看到那女子散落在地上的包裹,鲜红的嫁衣在惨淡地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周绮春趁人不注意捡起包裹,快步跟上了队伍。他们被分别带往不同的房间,周绮春被安排在的最里面,雪娘则是在另一头。

      送她来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进屋前,周绮春停下脚步喊住了她,“婶子,这是为谁选的新娘呢?”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绮春,面无表情道:“不该问的别问。”

      周绮春仍笑着,她将另一只手上的银镯子取下,拉过妇人的手,塞了进去。

      “我看着婶子十分亲切,我有个妹妹叫雪娘,她也在这,不知道婶子能否通融一二。”

      “把婚服换了。”妇人不动声色收了镯子,语气缓和了不少,“动作快一些,还能说上两句话。”

      周绮春笑着朝妇人道谢。

      廊下挂满了红灯笼,周绮春数了一遍,总共二十五个房间,一路上,她注意到不少新娘都已经换好陆续出门。

      “啊。”周绮春一个不留神,与一名新娘撞了个满怀。
      周绮春顾不上额头的疼痛,忙不迭道:“姑娘,你没事吧。”

      眼前的新娘十分高挑,周绮春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她一把推开周绮春,急匆匆超前走去。

      周绮春有些担心雪娘,便也不作他想,她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她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廊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少女,并不见雪娘的身影。

      “雪娘,你在吗?”

      片刻后,周绮春伸手推开了雪娘房间的大门。房间里的陈设与自己并无不同,一眼望到头的室内不见人影。

      忽然身后传来木门吱呀声,周绮春回头,就看见雪娘脸色惨白走进来。

      两人具是一愣,周绮春率先开口道:“你没事吧,我本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喊了半天没人回应,这才……有些唐突,抱歉。”

      雪娘合上门,面色青白,捂着胸口摇头,“不碍事。”

      话音刚落,她便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周绮春几步上前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送到她手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雪娘没有喝,只是轻轻摇头,“我不碍事,姐姐快回去吧。”

      临走时,雪娘问道:“姐姐可有领到牌子,是几号?”

      “二十一。”周绮春如实答道,“你呢?”

      “七。”

      天穹北方的一颗明星闪烁,远处深不见底的黑。一片轻纱垂落在湖面被水打湿,几只鸟雀叽喳飞去,惊落两片枯叶,打破水面悠悠向湖心飘去。

      周绮春返回屋中片刻,清脆又急促的铃声响起,新娘们被人领出,按照房间顺序分成了两队。她们被人引着朝湖边走去。

      大红色的嫁衣宛如深夜里盛开的红莲,艳丽的诡异。

      雾气弥漫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波纹,湖边零散分布着几株白色小花,疏疏落落的开着。

      最开始那名耄耋老人忽然拿刀割开自己的指尖,挤出血来。

      平静的湖面像活了一般,荡开层层涟漪。刚刚坠入水中的血丝如同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在湖面聚拢。周绮春暗暗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湖一眼望不到边,连岸的杨柳随着细风拂动。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按理说山上虽然不似闹事喧闹,但出夏时节怎么可能连蛙鸣鸟叫的声音也没有。

      周绮春从不信鬼神,直觉告诉她,这里有问题。

      铃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段段续续的吱呀声如同从阴暗角落爬出的鬼魅。

      周绮春面前突然多了一双干枯的手。

      “姑娘。”那声音如同腐朽的枯树,正艰难的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她拿着莲花灯,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拿好你的莲灯,上面的数字就是你的身份,选新娘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尖锐刺耳的鼓乐声响起。

      新娘被带着一个个走到岸边,周绮春是最后一个,她左边左边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正偷偷掉眼泪。

      四下寂静,周绮春环视一圈,大家此时都穿着红色嫁衣,她没找到雪娘的位置。

      原本空无一物的湖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的身影隐在重重帷帐后,只能从缝隙里窥得一丝半点的真相。

      有人坐于上首,有人立于中央。风将轻柔的纱幔吹开,绣满繁杂花纹的衣摆和乌黑的发尾就那样露了出来。

      青年低眉敛目,洁白纱衣在颈部交叉,细窄的手腕上用红绳穿着银铃,皮肤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

      他缓缓起身,素白的脚踩在白狐毛上,脚腕仍旧系着铃铛,随着动作发出一声声脆响。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清冷的嗓音在缥缈的雾里缓缓流向四周,“纷飘风兮玄云,君安回兮以下,逾从女高招,何寿夭在予天,乘清气兮御阴阳。”

      周绮春和其他人一样,按照顺序将莲花灯放入湖中,一时间湖上繁星点点,如坠银河。

      周绮春看的有入神,司教坊里歌姬舞姬数不胜数,美女如云,却都不似这人面上无情却似有情。

      一道微凉的嗓音响起,如含着寒冰化出的雾,“七、十一、十三、二十、二十一。”

      周绮春悬着的心在听到二十一时,狠狠跳动起来,似乎要冲出胸腔。

      雪娘也入选了,五人被人领着进入高台之内,木制的高楼里,是宾朋满座。

      四位带着面具的男人分列两侧,上首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汉子,络腮胡,国字脸。

      五名婆子将她们引向不同的人身旁,周绮春乖巧跟上,行礼,落座。

      鲜红的裙摆铺开,身旁之人不为所动,甚至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周绮春偷偷观察着眼前的男人,握着筷子那双手修长匀称,竹节一般,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酒过三巡,室内的空气逐渐拥挤,浓烈的酒气环绕,周绮春只觉得头疼。

      “啪—”

      玉杯碎裂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响起,登时鸦雀无声。

      只见周绮春对面的男人一把挥开雪娘,“来了这还装什么纯良,叫你唱曲你不唱,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您饶了我吧。”雪娘倒在地上,瑟缩着往后移动,害怕的低声求饶。

      周绮春这会儿再傻也明白过来,这选新娘八成是个幌子。

      眼看男人抬腿就要踹向雪娘,周绮春起身制止,手却被人攥住,大力压了下来。

      她侧头,用力挣了挣,“松手。”

      “别多管闲事。”这是那人今晚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拳脚重重落在那雪娘身上,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

      “够了!”周绮春挣开束缚起身,众人视线瞬间聚集过来。

      女子面入敷粉,两腮桃红。头上的金色凤冠口衔宝珠,指尖大小的红宝石泛着光悬在额间。

      四下寂静,周绮春抿唇垂眸,她抬腿从乐伎手里拿过琵琶,软了嗓子,“大人何必动怒,不过是个小丫头,我会唱曲儿,我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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