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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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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地处北疆,入冬向来较早,几场寒风过后,本就所剩无几的树叶,已成了一副枯枝残桠。林溪月站在院中,呆呆望着院中的枯枝败叶,如今距离大婚过去已有十日,她额上的伤也早好了,只不过,她身上穿的还是大婚时那套繁复绝美的嫁衣,头上首饰却少了许多。
“姑娘,外面冷,我们回屋吧。”丁香放下那摞柴火,握住自家小姐那双冰冷的手,将人扶回屋中。那日她们冲进屋内,看到倒在地上,额上血流不止的小姐时,吓坏了,那位大夫只给草草包扎了一下,幸好第二日晌午,自家小姐便醒了过来。
可自从小姐醒后,就像是失了魂魄,只呆呆出神,偶尔黯然落泪,她们问话也不说。那位送她们来这处别苑的闫妈妈,只留下句“好自为之”,便也走了。
“眼看着要入冬了,小姐头上那支金簪送出去已有五日,那位信誓旦旦能弄来衣服的姐姐,却迟迟不见露面,我们应当是受骗了吧。”桂枝摆好清粥,抹着眼泪道。她们主仆被赶来这里时,都只穿了一身衣服,她们是下人,脏点也就脏点,可小姐只有那一身嫁衣,她们虽每日洗净又烤干,可入了冬该如何是好呢,也不知她们会被关多久。
“小姐那上百抬嫁妆,再怎样慢,也该送到了吧。那日嫌小姐嫁妆累赘,怕耽误吉时,说好后面运过来,小姐的衣物可都在里面呢,这都十日了,莫不是都被他们昧走了,这将军府也太欺负人了。”丁香忿忿不平。
林溪月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中那枚与她容貌相似的木雕,以及那枚月牙儿,浑浑噩噩听着她们说话,这几日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望着愁眉苦脸的两个丫头,再看看这处只比在林家时,稍大了些的小院。林溪月无言地笑笑,终究又过回了之前那般日子。只是这与她面容相似的木雕,究竟为哪般呢?
晌午过后,她们这所小院的门,这十多日来,终于被推开,丁香与桂枝忙出去查看,见是那位闫妈妈,还带了许多人,抬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过来。两人忙福了一礼,跑进去喊林溪月。
闫妈妈看到仍穿着一身嫁衣,清瘦不少的林溪月时,愣了一下,是她疏忽了,这几日将军的病情总在反反复复,她们也跟着焦头烂额,便忘了这别院中还住着位新嫁娘。
直到今日午后,赵宣副将回禀,说是夫人的嫁妆到了,问该如何处理时,她才想起这事,匆匆请示完,这才带人过来。
“这几日将军病情反反复复,是老身疏忽了夫人。”闫妈妈告罪,同时指挥着人将那些箱子抬进院中。“这些都是夫人的嫁妆,因那日时间紧迫,今日才送到,还请夫人清点一下。”
林溪月浑浑噩噩走出来,对那些嫁妆视而不见,对闫妈妈的告罪也无动于衷,思绪已被那句“这几日将军病情反反复复”占满。
“他……他身体如何了?”多日未曾开口说话,她的嗓音变得晦涩。
“昨日已清醒过来,今日老身去请示时,将军只说等夫人清点完嫁妆,过去一趟,他有些事要问。”闫妈妈见林溪月没有先关心嫁妆,先询问了自家将军,心中倒是改观不少。虽不是将军的意中人,可到底是圣旨赐婚,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现在就过去。”林溪月说着,就要出门。
“夫人莫急,您先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再去见将军也不迟。”闫妈妈笑着将人拉住。
林溪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嫁衣,道了声谢,才去那堆嫁妆里,挑出放衣物的那几只箱子,让丁香与桂枝抬了进去。
因为闫妈妈操持着管事之责,事务颇多,将嫁妆送过来后,便告辞离开了,只告诉林溪月收拾妥当后自行过去即可。
因为初冬时天黑得较快,林溪月收拾妥当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里距离陆少虞住的主院又远,丁香与桂枝便打了灯笼,陪同林溪月。因为府中有规定,不允许女眷靠近主院,所以快至门口时,两人便守在路口等着。
陆少虞所住的那处院子静悄悄的,整座院子并未掌灯,只有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林溪月一颗心悬到了嗓子里,她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拿上灯笼,稳定了心神,又细步朝屋内走去,越接近房间,咯吱声越大,终于在台阶处,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将军?”林溪月提着胆子,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谁允你过来的?”那黑影停下手中动作,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也跟着停止了。
林溪月松了口气,取出火折子,点起院中灯笼。整个院子便浮出一些昏暗的光亮来,院子里只有陆少虞一人,他穿了件玄色常服,披散着头发,正坐在屋前台阶上,面前摆了只花瓶一般大的木桩,手中握着柄刀,似在刻着什么。
“说话。”那人一双无神的眼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眉头轻皱,似有些不悦。
“是闫妈妈,她说将军有事要问询妾身。只是天色有些暗,妾身有点怕黑,方才顾着找火折子,一时答得慢了,还望将军恕罪。”林溪月靠近了些,闻到空气中有一些淡淡的酒味。
“已经天黑了么?”那人抬起头,睁着那双失去神采的双眸,望着漆黑的天空出神。林溪月见此,心中一阵酸涩,暗怪自己多嘴,掌灯与不掌灯,在这人眼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不禁怔怔向那人靠近了几步。
“我不是让你午后就过来么?这时候过来,存的何种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人冷笑一声,放下手中刻刀。
林溪月闻言,踟蹰地绞紧了双手,低头看了看那件杏花色的罗裙,委屈极了。她总不能告诉这人,她这几日没有换洗衣物,没有热水梳洗吧。
好在这人再没有多说什么,只直接问:
“你那日,可有见到一枚木雕?”
“是这个吗?”至于是哪日,两日都心照不宣。
林溪月清亮的眸子注视着那人,取出一枚木雕。又想起那人看不见,她便走过去,小心翼翼将木雕放进那人手里,饶是她再小心,也难免指尖与那人掌心轻触了一下,确定那人已经接稳,她忙收回手。
陆少虞抬头看了身畔之人一眼,拢紧手指,原本黯淡的双眸似是瞬间有了光一般,反复抚摸着那枚小小木雕,连神情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丢失了这么些天,终于又找回了,终有一天,他的月儿也能失而复得。想起方才那蜻蜓点水的触感,他又冷下脸来。
“怎会在你那里?”
“那日将军昏倒,这只木雕便掉了出来,妾身想着应该是重要之物,就将其捡起,当时将军病得急,又很混乱,妾身一时不知该给谁,只好先收着,后来又去了别院,时至今日,才得以见到将军。”
林溪月如实回答,这几日里她想过数次,无论如何,她也要留下的,且不说她如今已嫁这人为妻,这人还受了一身伤,一双眼又瞧不见。他既如此珍视那枚与自己容貌相似的木雕,想来这中间定是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她更该留下,一探其中究竟。
陆少虞听着那温软声音,有那么一刹,竟与记忆中的腔调重合,心中一阵烦躁。
“回去吧,以后无事不要随意过来,即便有事,也不要在日落之后来。”陆少虞拧着眉说完,又拿起刻刀,左手摸到那只木桩,继续一刀一刀摸索着刻了起来。
林溪月见这人不再理会自己,甚至半句话也不肯多说,心中苦涩又失落,只好福身告退。却在起身时看到那把刻刀在刻至木桩边缘时,刀尖突然滑了一下,刻了个空,陆少虞因为看不见未能及时挪开手,那柄锋利的刻刀,就那样直直戳进他的掌心,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将军!”林溪月惊呼,忙奔过去,也顾不得那人乐不乐意,抓住那人的手,用帕子紧紧摁住伤口。
陆少虞却无动于衷,似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甚至连那柄刻刀都未松开。
“不是让你走了么?还在此处做什么?”陆少虞冷冷道,随后挣开林溪月,继续刻着那只木桩,任由鲜红的血液沾满木桩。可是沾了血液的木桩,更是滑腻,难以下刀。
林溪月后退了几步,揪心地看着那滴答着血液的手,看着那人仿佛在自虐一般,一次次举起那柄刻刀,又一次次落空,那人每次都险险避开。终于在一次避之不及时,刻刀再次刺进那只手的指根处时,林溪月再也不忍,不顾那人的厌弃,也不顾再次落下的刀锋划伤她的手,劈手夺下那把刀,丢在地上。
“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陆少虞将那总与他作对的木桩拂到地上,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番雕刻又费了他不少力气,胸口那长日以来的刺痛也加剧了不少,竟就被林溪月这么一个弱女子夺去了刀,心中更是愤懑。
“将军当保重身体,不为自己,也该为这地处边塞的朔州百姓。”林溪月又气又心疼,连声音都有些打颤,她方才既连那人的刀也夺了去,此时也不再惧怕。
“一个连木头都刻不动的瞎子,又能做些什么呢……”陆少虞神色黯淡下来,声音也逐渐变小,然后整个人竟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