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八章：她的火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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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色苍白如纸，牙关紧咬，伶仃素白的身子一阵又一阵的颤抖着，很快王莹莹用力闭上了眼睛，再一片眩晕之中，偏执而疯狂狠绝的想着。
反正只有半年活。早死晚死也没差，不若到了谢家把所有地方全部都烧的干干净净的。
不是想要让我娘暴尸、挫骨扬灰吗？
那你们谢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给我和我娘陪葬。
她低垂着头颅，身后肩颈跟着一道塌下，像是再也承托不起任何的重量。
阴暗逐渐吞噬了王莹莹眼底里的光，素白的头巾挽着发，她吃吃的，慢慢的，冷冷的笑了起来。
那孤注一掷，如亡命之徒的狠意和恨意，只是瞥上一眼，就叫人胆战心寒。
夜色寂静，小小的一坛青梅渍，安置在了阴凉一角，处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顾裴安今日回来的太晚了，他身上的一身衣服早就不是今天早上穿出去的那一身，而是另外一身，纯白的素色衣裳在夜色里面，他嗅了嗅身上的气味，确定没有沾染任何的血腥气之后，这才重新跨入房间，悄悄地坐在莹莹的床头，于夜色之中无声温柔注视着她。
这几日都被派去平津城外处理一件旧案的纠纷，杀了几个逃窜的人，倒是没什么时间一整日陪着在莹莹身边，甚至这几日连一些情报都没有来得及看。
他看着莹莹在被子里面，窝着睡着的样子，下意识用指尖探了下她的手指，直到摸着微微热了，才重新帮她的手指塞回被子里。
又抬头，看向莹莹的面容，发现她眼尾很红，有些肿，像是又哭了一场。
他怔怔然地抬起手指，眉心微微蹙着，很快又被担忧加剧，他有些难受和心疼地小心触碰了下莹莹的眼尾，无声的想着。
怎么把眼睛都哭成这个样子了。
我的莹莹......你是又想娘了吗？
顾裴安无声注视着她许久，一声暗叹，又在她睡不安稳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背。
一下又一下，轻和缓的力道，让睡的不安稳的莹莹又一次睡着了。
自发觉莹莹睡觉睡不踏实的时候，就在莹莹泡脚的里面添了几味药材，只是这见效还是要过一段才能见着.....再加上莹莹的身子骨比较虚，加些这些药材，以一些药膳辅之，也能驱散一些莹莹身体内里带来的一些病症和陈疾....
凉薄和戾气自顾裴安眼底浮现，之前的伤口都是莹莹自己摸索着上的药.....他忘不了伤痕累累的王莹莹，也忘不了王莹莹受得那些伤。
他闭着眼，慢慢平复着内心。
最后抬起手指，挑开衣领，摸了摸被二次咬过的地方，眼底倾泻出一丝温柔，情绪这次彻底缓和了下来。
他的莹莹就在眼前。
次日天明，王莹莹穿着衣服，脸上的表情堪称平静，她有点想和竹马顾裴安说些话.....但是到了最后，王莹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一张纸条。师父今日很忙，匆匆出门也不忘留了一张纸条在桌上，告知莹莹今日吃些什么。
王莹莹坐下用了酥饼配着一碗鸡蛋汤，她吃的很饱，收好碗筷之后，王莹莹思索了下，最后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把里面的银票全部都放到了桌上。
这些银票都是他给自己的。
像是生怕王莹莹会亏待了自己，又怕王莹莹没钱买东西一样。
瞅了眼那一张张的银票，王莹莹眸色澄澈，弯着嘴唇笑了下。
而后，她指尖捻着那一张写着师父嘱咐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塞在了包裹里面。
她没有什么想要带的，就带着这个出门好了。
这张纸条是顾裴安昨晚在后半夜写的。
后半夜他收到了一条紧要的消息，为了处理这个消息，怕回来的太晚莹莹用不上早膳，就先做好了莹莹的吃食。
只是出了门，顾裴安这心里面还是有些慌乱。
分明已至门口，最后又绕着圈，控制不住地又走在了窗户前。
他于窗中寻着王莹莹的睡魇，朝着里望去一眼，只见着莹莹还沉在梦乡里面的模样，脸色晕着一点点酡红。
他无意识蹙着眉心，许久后压了压心慌意乱的胸口，顾裴安暗暗决定，今日一定要早些回来才是。
要是能和莹莹，一直待在一起就好了。
更深露重，他趁着未亮的天踩着微明的月色离去。
*
王莹莹就带着纸条下了山。
王莹莹甚至都还有些许庆幸，庆幸与自己昨日的下山，庆幸于发现事情并不晚，不是在最后一天，也不是在娘亲的尸首被拉去暴晒的时候。
王莹莹垂着目，足尖蹭过一层枯草的路，在枯枝无夜的冬季，王莹莹的脸上无泪，只有一阵死寂一般的平静。
在天衍朝，鬼神之事最为避讳，在明历2年的时候，当今圣上还是东宫太子时，老天子的妃嫔因做阴私之事，赐死了她。只是后宫鸡犬不宁，说是亡魂不甘。老天子自是不信这些，不过为了宽慰人心，用了云游一小僧的建议，直接把那妃嫔直接做了暴晒火刑之法。
上行下效，之后某些后宅因为某些妻妾死亡而造成的“不安宁”，也会用这个办法。
因而哪怕所谓的尚书府夫人，这位填房的尸首拉去除以极刑，除了会落的一些人不忍怜悯之外，倒也不会被有心之人攻奸，顶多是道上一句何至于此呢？
“咔嚓——”王莹莹踩断了一截枯木，来到了山脚之下，抚摸腰间悬挂的锦囊。
她的脸色有些冷，王莹莹一下下的摸着腰间锦囊上的纹路 。
王莹莹不是不想好好的活着处理和母亲相关的事情。
她属实是势单力薄，再加上母亲还有着与人私通这以污名在，且王莹莹也只有半年能活，她更是咽不下娘亲被如此折辱的这一口气。
明日就是娘亲尸首被坏之时。
王莹莹抿着嘴角，潜入尚书府的时候，见着无人发现自己的时候，她眼睫轻颤了下。这些日子好好练功后的成果还是有的。
她原以为的潜入尚书府，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多了。
哪怕这里的戒备十分的森严，她也仍旧是躲好了，还趁着时机，在无人之时到了下人们取水的内井旁站了好一会儿。
水色幽幽沁凉，王莹莹松开手指，零零散散的粉末溶于水，了无痕。
吃完小食，谢家人都有午后休憩的习惯。
王莹莹垂眼估算着时间，从最近的开始，摸着到了谢祖母的房。
那室内的陈设仍旧熟悉的令王莹莹心尖发颤，不论是那珠绿色的帐，还是那百扇重峦山的屏风，亦或是那缺了一角的仙鹤瓶......这是她儿时喜欢玩耍，常常眷恋着不愿意走的地方。
不远处的小塌上则放着一个玲珑如意蹴鞠，是小时候她央着祖母买的......
她慢慢地走到了小塌上睡着的谢祖母身前，她看着谢祖母睡着的样子......一把从腰间取出来的匕首硌着在冰凉手掌心，王莹莹的瞳孔跟着晃出了一点水光。
王莹莹认真地看着这位自己记忆之中的长辈，她忘不掉那双善眼后是凉薄，忘不掉这昔日对着自己喊着心肝儿的人，转眼说，
“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我给了你宠爱，你就要知足。阿妩受了这么多委屈，给你数十个板子没把你弄成奴籍，已是我看着在多年的情分上。”
也还有她伤痕累累时，谢家祖母说，“那是你母亲做错了事，做错事又怎么能葬在祖祠呢？”
可她也忘不掉，冬日里她故意砸向祖母的雪球，她乐呵呵的眼，忘不掉祖母在她难受委屈时同她说的道理， “玉生呐，做人呢，比你低位的人给你委屈，你不能忍着，忍着那就是会被人欺负。贱奴就是贱奴，你若仁慈柔软，那下以上犯下的混账东西只会愈加目中无人！”
忘不掉她在这里玩闹睡不着，谢祖母干枯的手掌拍着后背时安抚的力度。
曾经，她是谢家的千金谢玉生，是谢家的掌上明珠，金尊玉贵。
好像一切都恍若昨日。好像一切都不曾远离。
可冷冰冰的现实，是沧海桑田，翻天覆地。明明他们曾经的相处，也是融洽的。
为何......到了最后，竟然是如此的不留情，如此的狠心，如此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手中的匕首放着在了谢祖母的心脏处。谢祖母呼吸绵长，甚至喉咙口还有着老人独有的或长或短的一点鼾声，空气里面还有着安神的香气。
王莹莹凝视着这一张又亲又恨的脸。
一滴滴水从王莹莹的眸子里面砸落了下来......
在被赶出尚书府的时候。
王莹莹明白，也许他们待她的时候，没有付出几分真心。
可是她待他们，是真的曾视为过血脉至亲的。也是真的全心全意的，付出真心的。
她要杀了杀掉谢祖母、谢父，谢家府邸所有的人吗？
王莹莹手中的匕首，一直攥的很紧很紧，紧到指尖不慎蹭开了一丝血线，而恍然不觉。
王莹莹努力稳着颤抖的指尖，谢祖母衣襟一寸之上，匕首色泽冰冷。
忽闻叮当一声，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王莹莹大口大口的无声喘息着，努力呼吸着。宛如一条即将渴死的鱼，无数狰狞的情绪，快要把她淹没。
她踉跄着又去了谢父的房间，最后又去见了几个记忆里面的人......
许久后，王莹莹回到了清风苑，在偏僻的一房寻觅到了娘亲的尸骨。
娘亲早就腐烂，臭味在此时刺鼻，只有半片白布盖着面颊和身体，幸而如今是隆冬，臭坏的程度有限，可也有尸斑爬着。
房门在身后阖上，哪怕不用掀开白布，仅仅是看一眼身形，望去一眼血迹斑斑的手心，王莹莹都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娘亲。
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此时此刻，王莹莹的喉咙里面仍旧像是堵了一口酸涩的棉花。
太痛苦的时候，王莹莹反而流不出眼泪，只有胸腔闷闷的发着一阵阵的撕裂剧痛。
她膝软倒在了地面之上，许久后，又打开了锦囊，拿出了一个火折子。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久都没有看到的娘亲，勉强撑着找回来的一点力气，慢慢地来到了娘亲的身边，跪坐了下来。
在痛苦到了极致之时，倏尔觅得了一方平静。
她小小声的，如同过去一样地喊了一声“娘”。声音柔软，她慢慢小声的像是说私房话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好想你。”
“娘，顾三刺我的一剑好痛啊。还好他不是顾裴安，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慢慢的，她平复了情绪，说话的声音不颤抖了，王莹莹说：“现在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能用真身对我，但是他救了我，还做了我师父。让我学了一身本事，可是时间太短了，莹莹学的还不够多，只是一些寻常的三脚猫功夫。”
絮絮叨叨的声音软软的飘散，王莹莹说了很多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颠三倒四的，也不在乎那么多。
“我长大了，娘，我还来月事了。可是你没有给莹莹做姜蛋汤，不过没有关系，莹莹吃到了师父做的。顾裴安他真的很照顾我呢，顾裴安真的很好，是个好人......”
“......”
王莹莹说累了，慢慢闭着眼睛，
“娘，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我一定抢了你的尸首就走的。”
“如果来日方长，那莹莹也一定会小心图谋以后的。”
“可是现在莹莹好累，你就当莹莹昏了头，在这个时候和你一起走好不好啊？”
愈发深浓的痛苦，可笑追逐着她。——王莹莹慢慢地存了死志。
半年能活，她要是抢出了娘亲的尸首，该带着到哪里去呢？在娘亲去世的那一刻，王莹莹从来都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但是放火的话，娘亲就不会被人折辱了。娘亲会走的很平静。
此时的她还太年轻，太稚气，想东西总是会有着些许的局限。可这已经是十三四岁的王莹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她又想起了指尖那可笑的，捅不进去的匕首，像是无数的人站在身后拖拽着她的手.....
王莹莹颤抖着，哆嗦的指尖，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衣摆。
她能杀谢祖母，谢父或者其他的谢家人吗？可一个人，怎么可能杀的了所有人呢？
在这一层又一层的砝码叠加之上，王莹莹终于如崩塌的雪花，于一片寂静之中，苍白着面颊，湿汗淋漓。
王莹莹被娘亲养的很好，一个情感丰沛的人，是杀不了人的。她终究不是一个冷心冷清的人，无法做到像是谢祖母那样薄情。
却又为不能动手杀父嗜亲而为母报仇痛苦。
王莹莹丢下了手里面燃烧到末尾的火折子，于大火之中，慢慢地阖上了眼。
我杀不了任何人。
不过没关系。
“我拿不起刀，亲自杀人，那我就下一场迷药。”
“让尚书府的命运，交给上苍。”
“她们是在浓烟呛里醒来，挣扎活着，还是倒在迷药之下死去.....都由上苍决定。”
我学了医术。用了歧路。命运的迷途彷徨，王莹莹看不清，看不明。只能让一切，交给老天爷决定。
是生是死，是去还是留。
这是心存一念，又痛苦挣扎里，属于年少时期的王莹莹，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但好在......
“娘，你看，火好大，连着祠堂。”王莹莹垂着眼，火舌顷刻卷着周边，她如同回到了天真无邪的时期，声音明媚，王莹莹眼眸努力弯弯，她晃了晃娘亲冰凉的指节，说：“——娘，你看，你能葬到祖祠啦。”
，还差 